这种无法接受感,甚至碾压了悲伤与痛苦,成为他急于求证的、盘踞混乱大脑的唯一情绪。
去吧。去看看。
戚戎还在说:“现在九点半,我们开车走高速,十一点前就能到。中午,还可以去上次你说好吃的那个农家菜。”
说着,他打开手机:“国庆人多,我提前预约一桌。”
白岐玉下意识要说好,突然,太阳穴一阵刺痛。
意识中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她焦急又细声细气的高喊着难以理解的“还人”咒文:
“……生魂生灵还肉骨,污秽下落黄泉边……白仙赶路泰山顶,问元君:‘白家老小去那边’?祖宗说——”
“马上归来%¥……”
“马上归来……巅……”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断仪式!不要!”
针扎似的钻的他眼前发花,连带着后颈也灼烧燃起一片,差点歪倒在原地。
是……五年前……祛秽仪式的记忆么?
一片光怪陆离的幻觉涌现,繁复华丽的道袍,斗意高昂的嘶吼声,还有被篝火与烛光燃亮的赤红夜空。
上空,乌压压的白色帷幔下,垂着密密麻麻的“犁卟喀”,再仔细看去,小人般的挂坠上,铺满了无影无踪的“魂灵”!
犬、狼、狐狸、刺猬、熊、老鼠……
甚至细长扭曲的草木,花卉,也有狰狞渗人的蜘蛛、蜈蚣、蝎子……
即使不可名状、超乎常理,可白岐玉一点恐惧都没有。
因为,它们背对着他,密不透风的形成一张透明的“网”。
它们都在保护它。
承受大地荫蔽的子民们,在被需要的时刻一齐站出来,把这片大地的生灵罩在夜空下方,罩在世间恶意之外。
它们似乎在对抗什么。
不时有防护罩被冲散,震动一片无形的波纹,异常的风声带来魂灵凄厉的溃散,却又被下一只灵补全。
一只又一只,一只接一只。
如飞蛾扑火。
在这片荒谬的幻觉里,白岐玉紧紧闭上眼,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结束,那些时刻被恐惧笼罩,被绝望统治的黑暗日子已经过去……
现在,他正处于幸福而前程光明的未来,他不能再溺毙过去,被没能击败他的痛苦再找到机会……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将这些忘记,白岐玉竟莫名的想哭。
“阿白?”戚戎的声音打断他,“去换衣服吧,我去车库开车。10分钟后下来。”
“啊……好。”
一身休闲西装的高大男人抓起车钥匙,去坐室内电梯,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白岐玉突然喊住了他。
“要不……还是算了。”
戚戎回头,定定的看着他:“为什么?”
白岐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
但话已出口,他掩饰地说:“我有点困,想再睡一会儿。明天再去看涛哥吧。”
戚戎没有勉强他,闻言,他很好脾气的走过来,轻轻抱住他:“好啊,一起吧。反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来慢慢走……”
白岐玉不适应的又要挣脱,可戚戎的这个怀抱宽阔又温暖,给他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在这片厚重又熟悉的爱意中,他渐渐放松了浑身的抗拒。
“他是我的爱人,”白岐玉胡思乱想,“一直以来的失忆症,都是我对不起他,我应该对他好点。”
于是,他没有拒绝戚戎“一起睡”的要求。
陷在柔软若无物的鹅绒被中,陷在戚戎充满男性魅力的有力胸膛里,在这片温情而放松的氛围中,白岐玉舒适的眯起眼。
戚戎有一下没一下的的为他按摩着头,大手没一会儿就不太老实,可白岐玉昏昏欲睡,也懒得去管。
“阿白,”戚戎那样温柔地呼唤他,细细密密的亲他的脸,大手亲昵的抚摸着他的腰窝,“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吧……
白岐玉的意识被伺弄的很舒服,轻飘飘的浮在软绵绵的云上,反正结婚五年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放松的用嗓子“嗯”了一声,戚戎的手朝下探去:“真乖,我的阿白……”
……
阿白?
白岐玉猛地睁开了眼。
身旁,戚戎暧昧的呼吸近在咫尺,即使眼角有了细纹,不可否认这只为他的俊朗增添了岁月的韵味。
这成熟韵味的男人五年前就让男男女女前仆后继,现在的他应该更能迷倒一片。
可……
戚戎是齐鲁本地人。
“阿白”的发音和方言里的“阿伯”一样,像在喊长辈。
所以,戚戎从入职以来,要么喊他岐玉,要么喊他小白。
更何况二人既然已经结婚了,就更不可能单称一个姓氏,大概率白岐玉会让戚戎喊他“岐玉”,甚至告诉他他的小名“娇娇”。
唯独“阿白”,是绝对不会喊的。
而“失忆”前的记忆里,会这样喊他的,只有一个人。
张一贺。
回想从白岐玉“苏醒”到现在,戚戎貌似说了很多,但核心只有两件事:厉涛歌死了,带他出门去上坟;以及雷打不动的求交\\配。
至于周围貌似是“未来”的景象,也大都是以白岐玉的记忆拼凑的,一如华夏游戏大赏,一如厉涛歌的3A之梦。
没有任何超出认知的信息。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踢在动手动脚的“戚戎”身上。
后者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竟纹丝不动!
他缓缓抬起眼,眼中是神情不明的窥视。
“张一贺,你他妈还好意思问我,你是我什么人?”
“骗我很好玩对不对?这次,差点就被你骗过,是不是还要我夸夸你?”白岐玉不怒反笑,“不过,你还是算漏了很多点。”
“阿白……”
“别他妈喊我阿白!”白岐玉厉声打断他,“这个称呼让我恶心!”
戚戎“停”下了。
他维持着侧卧的,一只手臂揽着白岐玉的姿势,浑身上下散发着慵懒的男人味儿,像餍足的睡狮。
然后就这样硬生生的定在了原地。
像影片按下暂停键,像网络中断的大屏幕,甚至墙上的仿古挂钟,窗外微风晃动的森林碎影,全部停止了。
然后,是“镜像”破碎。
光线收束,黑暗涌来。
“亲爱的,”他模糊的听到无处不在的叹息,“我为你构造了更好的选项。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一次呢?”
更好的选项?
白岐玉想笑。
“你说的更好的选项,就是你披上别人的皮,像个失败的变态躲在别人的身份里与我在一起?”
“唔……”祂短暂的顿了一下,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是你接触的所有人类中,好感最高的一个。”
白岐玉觉得荒谬:“我他妈的又不是同性恋!”
“这重要吗?”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觉得再次试图和祂理论的自己是个傻逼。
他换了一种方式:“我们明明定下了赌约。在仪式结束前,你不会干扰我。尊敬的无所不能的你,竟然也会爽约?”
他嘲讽的勾起嘴角:“不会是发现自己要输,就开始动用卑鄙手段吧?”
祂淡然的说:“你刚才,一直在哭。”
白岐玉一愣,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个:“你不要转移话题……”
“哭泣,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方式之一。悲伤、痛苦、绝望等负面情绪下,才会进行的让大脑分泌‘安慰剂’的行为。”
“你看上去很难受。我不想让你难受。”
祂认真的说:“你为什么宁愿让自己哭泣,也要拒绝与我交\\配?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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