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经质的小变态。
修士不再管他,看向另外三个满脸兴奋的孩子,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但是你们得明白一点,教堂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的回报远远不够,而你们这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为了不让主的恩赐蒙受损害……这也是为你们自己的来世福泽着想,你们需要给我两枚佛罗林金币,来换取这张推荐信。”
两枚金佛罗林!
几个孩子都惊呆了。
他们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金佛罗林的样子!
一枚金佛罗林就够贫民区一个人一年的生活用度了,他们要日夜不停地劳动,才能从教堂换取勉强果腹的面包,别说存下两枚金佛罗林了,能有存款就是了不起的事情。
修士不在乎几个孩子露出了天崩地裂的绝望神情,继续说:“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教皇宫就不再接受推荐了,如果你们去不了……”
他掀了掀嘴唇,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很遗憾,只有圣杯教堂能容纳你们这群懒惰成性的孩子了。”
修士走了,三个孩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低着头慢慢离开,留在原地没有动的费兰特终于抬起头,他将自己的理智从昏沉的困倦里拔/出来,目送着修士乌黑的袍子边角像是翻滚的黑色浪潮,贴地卷到了走廊拐角,然后在那里消失了。
圣父?
费兰特在心里喃喃重复这个词语。
他又想起了前几天教皇加冕时路过这里的车架,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金碧辉煌的璀璨马车,珍珠、黄金、宝石镶嵌的车架像是从天上下来的,尽管车驾只是在下城区的边缘地带巡游了一圈,但是费兰特早早地挤到了视野最佳的位置。
于是他也看见了坐在车里的人,那位尊号为西斯廷一世的新教宗,戴着华贵冠冕的人好看得他忍不住要屏住呼吸,圣父看起来与挂在墙上的油画很相似,纯白、明亮、圣洁,干净得像是在发光,费兰特痴痴地看着他,只觉得经文里宣告神之光明伟大的词汇一瞬间都有了对象。
——神来到人间,为洗涤干净俗世的罪孽,祂对人们说,将你们的罪恶都交给我吧,我背负着它们,于是你们便能向上行走。
——于是人们将罪恶和污浊交给祂,神的雪白羽翼因此而变暗,神于是使圣利亚降生,由他负载人世恶念,人们托举圣人前进,为圣人的诞生而欢呼。
费兰特隔着无数欢呼的人群凝视车驾里的人,他们在欢呼新教宗的诞生,如同千年以前欢呼圣人的诞生。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是那个承载着恶念、拯救堕落者离开罪恶的圣人吗?他会如他所言,成为救者、成为保护人、成为永远向他们伸出手来的那个人吗?
他会是……他一直在期待的、纯白的圣人吗?
费兰特舔了舔尖锐的犬齿,深蓝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期待,只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就能从这里离开,就能靠近那个人。
他左右看了看,走到天使雕像旁,那里有一池脏兮兮的水,费兰特并不介意,他蹲下来,捧起水泼到脸上,用力搓了几下,把皮肤搓得发红,用袖子抹掉水珠,将湿漉漉的凌乱黑发拨开,彻底露出那张秀美得近乎阴柔的脸。
和他的娼|妓生母一样,他拥有着一张在贫民区显得非常糟糕的脸,如果不是因为被扔进了教堂……
费兰特撇了撇嘴,好像这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常年的摸爬滚打,让这个少年拥有极低的道德底线和过于灵活的手段,他不愿意用这张脸去换钱,因为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很可能会被拖入一个更糟糕且无法脱身的境地,翡冷翠并不是没有男|妓,只不过隐藏在了更幽暗的地方,费兰特见过他们,他打心眼里对此感到恐惧。
不过要是想短时间快速捞一把,除了杀人之外,这是最安全的方法。
反正只要拿到钱,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到教皇宫去……那里没有人会知道他干过什么,大家都是平等的,他还可以见到救赎他的圣人。
费兰特眼里出现了一点真挚的向往。
第10章
迷雾玫瑰(十)
翡冷翠的各个教堂在半个月后陆续开始将名单递交到教皇厅,秘书和书记官整合了之后剔除了那些年龄、身高不符合的,把剩下的名单交给了拉斐尔过目。
这工作本来应该是教皇厅秘书长做的,但是拉斐尔至今没有宣布秘书长的人选,枢机们明里暗里来打探过这件事,还“推荐”了一些人,但都被拉斐尔压下去了。
教皇厅的秘书长是教皇的副手,教皇作为宗教的象征,他是纯洁的、唯一的、全心全意敬奉神明的,他发誓拒绝俗世的一切权力诱惑,而将自己的身心都献给为神代言,所以他身上不能有任何俗世的职务,因此作为他的代理人,秘书长几乎就等同于翡冷翠的最高行政长官。
教皇厅秘书长的位置足以让所有人垂涎欲滴,尤其是那些没有教职的贵族,这个俗世的翡冷翠之主的身份虽然没有教皇那样至高无上,但手里的权力和财富是实打实的。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试探,拥有任命秘书长唯一权力的西斯廷一世就是不肯宣布他的决定,枢机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没有看中的人,还是压根就不想要一个秘书长来作为自己的代理人。
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
那他们就要再斟酌一下这位新教皇的性情了。
隆巴迪枢机为此私下里已经痛骂了波提亚家族无数次了,其中夹杂着对拉斐尔本人以及他女性亲属的恶劣问候,隆巴迪枢机的儿子们早就对父亲的暴怒习以为常,当兄弟二人提着马鞭走进隆巴迪宫时,又听见了楼上传来父亲的抱怨,于是默契地悄悄绕开了书房的位置,免得被殃及。
“所以那位教宗又做了什么让父亲这样生气?”弟弟顺口问。
“肯定是秘书长的事情,你知道,父亲一直很想让你接替这个职务,但是教宗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哥哥回答。
弟弟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自己的想法!哈!他可是被波提亚那个尤里乌斯扶持上位的,波提亚允许他有这些可爱的小想法了吗。”
“你说得对,听说尤里乌斯为了让他坐上那个位置,给每位枢机都送了至少十万金佛罗林的现金,还不包括各种庄园的不动产,结果他一上去就要造反……尤里乌斯可能快气死了,他估计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这样的白眼狼。”
兄弟俩忍不住笑起来,尤里乌斯是他们的同龄人,但在翡冷翠的名利场上,却是连他们的父亲都要谨慎对待的对象,他们很乐于嘲笑对方的失误,就好像打败他的是自己一样。
类似的言论在教廷里甚嚣尘上,他们一致认为教皇和波提亚翻脸了,这是个机会,或许他们能从没有靠山的年轻教皇身上获取更多的利益,秘书长这件事就是个问路石,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看似年轻没有经验的教皇根本就是铁板一块,油盐不进到令人难以置信。
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示好,也对威胁无动于衷,和天使一样温柔的面貌不同,这人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硬邦邦得叫人无从下手。
隆巴迪枢机不知道两个儿子正在外头嘀嘀咕咕,他结束了对拉斐尔和波提亚的例行问候后,开始看下面送上来的文书,上面写着一排名字和所属教堂,其中就有位于下城区的圣杯教堂。
教皇宫要选新的护卫,这当然是一个往里头安插人手的好机会,枢机们和贵族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各自手里都有几个关系密切的教堂,或许是由他们建造赞助的,或许是那里的主祷修士是他们的族人、下属,总之,在这些教堂里选取一定量符合要求的孩童并不困难。
隆巴迪枢机看见了圣杯教堂的名字,粗黑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没有说什么。
“就这些人了?”隆巴迪枢机有一张四四方方的脸,眉眼粗犷,四肢粗短有力,像是在码头边长久干活的工人,他的样貌不仅不精致,还过于粗糙了,但这种外表的确令那些普通工人十分有好感,这也是他能一路从濒临破败的小教堂爬到枢机位置上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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