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方……那几位“国王们”,自己就会打成一团,相互消耗力量,等到了后期,朝圣天盟想要拿下这个胜利果实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与此同时,拉斐尔带着那份遗嘱低调地离开了翡冷翠,准备前往罗曼面见桑夏。
这一次会面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惊险。
他从来不惮于猜测人性之恶,世界上没有彻底的圣人,有的只是还没有得到足够价码的普通人,而一个国家……这个价码可以说是世出无二了。
身为亚曼拉二十多年来唯一的继承人,面对这样一份遗嘱,桑夏会做出什么反应?
哪怕是和她通信多年的拉斐尔也无法确定了。
但他不得不走这一趟,假如他想要获得盟友,假如他想要去除所有后顾之忧——一切的利益都伴随着风险,只不过这一次他想要的东西太大,所以他就得把自己的命放上赌桌。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愚蠢的人,明知道前方有危险还一意孤行,他虽然轻车简从,看起来非常低调,可他带上了莱斯赫特以及圣殿骑士团中最为精锐的部分,还有费兰特及大部分善于刺杀、隐匿行踪的仲裁局成员,当然,沿途走得都是圣鸦们反复检查过的路线,确保一路的安全。
经过费兰特疯狂的扩张,前身是宗教|裁判所的仲裁局收纳的人数连拉斐尔都已经不太清楚了,他们路过的旅店、酒馆或许就有圣鸦的成员在驻守,能将这张巨大的网握在手心的只有费兰特。
七月十日,他抵达了罗曼边境,为了掩盖他的出行,桑夏以巡视边境为借口,同时到了罗曼的边境城市——他们这一次会面要谈论的事情太过于敏感,谁都不希望被人发现端倪。
桑夏在十一日晚上脱离了巡逻队伍,带着几名侍从来到了拉斐尔落脚的旅店,这家店属于圣鸦的产业,里面已经被清空,除了桑夏和拉斐尔外,谁都不允许在此停留。
至于旅店外,教皇的护卫和女王的心腹头一次这样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凝神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们不知道两位尊贵的君主在谈论什么,但是他们本能地具有对危险的感知,而这一次或许他们真的要面临刀剑相加的困境,只要一个信号……
然而旅店内的气氛却并不如外面那么凝重严肃。
女王穿着一件能遮住全身的宽大黑色斗篷,里面是简单的圆领长裙,雪白的领口柔顺地垂落褶皱的绸缎装饰,衣服上没有任何宝石的装饰,金棕色的长卷发披散下来,显然她是假装入睡后从卧室匆匆赶出来的。
坐在她对面的教皇倒是庄重了许多,至少他披上了一件长外套。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坐,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之前他们谁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随着亚曼拉的死,他们忽然从在这世界上孑然一身孤儿,变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甚至还是血脉紧密的兄妹,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太刺激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一位兄长,”最终先开口的是桑夏,已经成为了女王的姑娘摆脱了公主时期那种轻柔活泼的甜美,变得更加沉稳谨慎,母亲的死显然让她感到了无比的痛苦,她消瘦了许多,脸颊轮廓更为锐利,骨子里与亚曼拉相似的刚硬就前所未有地展现了出来,“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她蓝色的眼睛里多了点冷静的审视,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拉斐尔,又或者是想从他身上看到什么东西——她想看到什么呢?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寻找一些与自己相似的痕迹,来佐证这血缘的联系确凿地存在着?
桑夏又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也并没有特别惊讶。”
拉斐尔微微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这是“请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母亲提起过,我可以信任你,在你加冕的消息传出来的那段时间,她很高兴,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可是她的心情的确非常好,连继承法案的修改申请再次被议会驳回都没有让她动怒,只不过我那时并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可能就是这件事了。”桑夏轻声说。
“母亲很少对什么人表示信任,尤其是你当时甚至没有和她见过面。她让我给你送来了那把镶嵌着‘光辉海洋’的匕首,那颗宝石我曾经向母亲要过一次,她没有给我。”
女孩的声音很温柔也很轻,大概怀念自己最爱的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用上自己最柔和的声线。
拉斐尔没有说话,他无法加入这一场谈话,这一场——缅怀母亲的谈话,因为在他贫瘠的回忆里,根本没有任何能够与桑夏分享的、“独一无二”的亚曼拉。
他坐在这里,却好像置身事外。
如果非要加入桑夏的对话,他只能和她谈论自己年幼时对母亲的无限憧憬,以及曾经给过他温暖的莉娅了,但哪怕是他,也知道这样的说话内容是非常不合时宜的。
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桑夏的话,努力记住每一个词,试图将它们拼凑成一个属于自己的母亲。
他们之间的寂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提起那份遗嘱,他们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最后,女王站起来,重新将斗篷松散的系带系了一下,准备离开。
拉斐尔站起来送她,旅店的门打开,桑夏说:“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加入我的巡游队伍,或许我们需要共同相处一段时间了。”
拉斐尔笑了一下,事关重大,这次的会面肯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他早就安排好了翡冷翠的相关事务,有尤里乌斯打掩护,至少他的离去不会被很快发觉。
“其实,”在踏出旅店时,桑夏戴上了斗篷的兜帽,柔软的布料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女孩低柔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轻声说,“……其实,我很高兴,关于你是我的哥哥这件事。”
女孩转过脸,兜帽下,她蓝色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水光一闪而逝。
“……至少我们都不是孤独的了。”
拉斐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目送着桑夏快速踏上停在门口的马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或许他还是不如桑夏勇敢,有着能够信任别人的勇气。
拉斐尔带着几名明面上的骑士假扮成女王的随行商人,秘密地加入了女王的出行队伍,他们人少,混在庞大的随行者里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从头到尾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除了第一天的会面结束得十分匆忙,之后的几次见面,他们都没有再谈论多余的事情,收拾好心情之后,无论是桑夏还是拉斐尔,他们都是合格的政治家和阴谋家。
诚然一个优秀的阴谋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会忌惮于使用一些小手段,比如打感情牌之类的,恰好他们有着最为适合使用这一手段的前提条件,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一点。
在经过七天的间歇性交锋之后,他们终于就一些最为重要的事情达成了基本共识,碍于时间,剩余的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问题只能留到之后通过信件的方式协商解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顾虑的事情。
七月十九日中午,像来时一样,拉斐尔带着自己的人悄悄撤离了女王的车队,桑夏出行的队伍声势浩大,各种随员、随员的随员、聪明的投机者、喜欢看热闹的无业游民们充斥在车队里,每天都有人来又有人离开,拉斐尔一行人的离去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两天后,他们全速赶路准备返回教皇国,在罗曼、加莱和教皇国三者交接的边境遭遇了大批刺客的伏击。
拉斐尔承认是自己掉以轻心了。
他将全部的警惕心都放在了这一次约谈本身,而在漫长的会面过程中,他确定了桑夏合作的诚意,再加上他一向行程低调,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危险竟然会在一切结束之后。
这不应该。
这批人不可能是桑夏的,她没有理由这么做,拉斐尔被莱斯赫特护在身前,狼狈地在马上颠簸,大脑还在冷静快速地转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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