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明明答应过他们!不会杀了他们!这是出尔反尔!卑劣、下流、无耻!
教皇望着下方对他怒目而视的领主们,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向大法官:“我想要一个为他们祈祷的机会。”
“当然,冕下,您当然可以。”大法官迅速回答。
教皇走到几人面前,伸出手,按在他们头顶——当然,几人都被身后的修士牢牢控制住了,确保他们不会对教皇不利。
“我承诺过,不杀你们,”教皇的声音细若蚊吟,但也足够被几人听见,“可审判你们的并不是我,我从头到尾没有向法庭施加任何个人意志。”
教皇淡紫色的眼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审判你们的是翡冷翠。”
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动用大法庭而不是宗教法庭的原因之一。
他在他们的愤怒瞪视中,在每个人额头上轻轻一按以示祝福,最后来到了唯一的女领主面前。
“您允诺过我的……”卢克蕾莎掀起面纱,露出一双蔚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教皇,“那也是欺骗吗?”
拉斐尔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我从来不骗人,我们当初达成的协议里写得很清楚。”
卢克蕾莎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挖出每一分情绪摊在眼前一点点看清楚,最后,她声音颤抖着说:“我希望你记住你的话,向神起誓,否则我就算是从地狱里也要爬回来咬断你的喉咙。”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凶狠得像是荒原里的母狼。
拉斐尔平静地抬起手:“向神起誓。”
其实在他已经大获全胜的现在,这个誓言起不起根本没有必要,还有什么能阻碍他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女领主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转向大法官,声音清晰地说:“我们没有异议。”
六名领主看她的眼神顿时比恶鬼还凶狠,如果修士松一松手,他们现在就敢扑上去把这个女人咬成碎片!
刽子手已经站在了新建起的台子上,几人被扯过去,卢克蕾莎是自己走过去的,经过拉斐尔身边时,她轻声说:“请告诉我的孩子,她的母亲是罪有应得。”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但是没有任何的迟疑。
这是她送给她的孩子最后的礼物,她从年轻的教皇眼中看到了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她衷心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会与他为敌,只要能在他的庇护下安然成长就好。
拉斐尔背对着他们,听见长刀落下,瓢泼的血溅开,重物沉闷地滚落在木头地板上,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费兰特敏锐地注意到了教皇身上那点阴云似的倦意,他悄然走过去,扶住对方的手肘,关心地问:“圣父?”
拉斐尔侧过脸看着他,半垂的眼帘中淡淡的光芒倦怠,像是一捧碎裂的宝石,闪烁着美丽的光芒,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碎裂后遗落的尸骸。
费兰特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您……您不舒服吗?”
拉斐尔闭了闭眼睛,很快收敛了那点不适宜的情绪,整个人再度被妥帖地包裹进了无懈可击的躯体里:“不,我没事。”
他面向人群,无数信赖、期待、敬仰的目光加注在他身上。
毫无疑问,这一场血腥的屠戮为拉斐尔换回了整个翡冷翠的绝对拥护,无论是鲁索还是波提亚,没有人能在这里压过教皇的光辉,没有人能夺走教皇的权柄,他的命令将在翡冷翠畅通无阻,教皇宫将成为实际意义上翡冷翠的统治中心。
圣西斯廷一世终于彻底拥有了他的翡冷翠。
但这还不是结束。
他做这么多,就一定要得到最大的成果。
“以收回犯罪领主领土的名义,印发征兵通告,”拉斐尔轻声对费兰特说,“让莱斯赫特去选他需要的人,挂在教皇护卫队的名义里,然后出征——教皇国是时候统一了。”
他要一个唯教皇之命是从的教皇国,一个统一的、独立的教皇国。
年轻的教皇站在高台上,背后是鲜血淋漓的刑场,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这一幕凝固在了纸面上,成为永不褪色的瞬间。
历史忠实地将它记录在了书籍中,翡冷翠六月大审判,圣西斯廷一世统一|教皇国的开始。
翡冷翠扫清了!马上就是教皇国!
文中对五名领主的刑罚来源于路易十五对达米安的宣判。
第46章
翡冷翠宝石(十七)
自从那场血浸透了大法庭门前半个广场的六月审判事件后,教皇圣西斯廷一世在翡冷翠重新确立了荆棘冠冕的无上地位,神权从分裂的领主们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权威,由主犯、从犯们流出的血铺在大理石地面上,清洁工人拿着猪毛鬃的刷子一遍遍地洗刷地板,大桶大桶的水泼洒下去,那段时间里,连翡冷翠的河水里都泛着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教皇宫的征兵通告贴在了大铁门前的布告板上,黑衣修士提着锣鼓和一个白麻布口袋在翡冷翠各个大街小巷里穿梭,向所有民众口述来自教皇的旨意。
冕下将要组织军队,攻打那些犯下恶行的领主的领地,以使教皇国重新归为统一。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入每家每户,而比这更引人注目的则是教皇宫提出的服兵役条件。
参与战事且被录用为士兵的人每年将获得九十金佛罗林的薪资,服兵役超过五年可以在上城区获得公寓优先购买权,还能向教皇宫预支薪金购置房产,子女有优先进入翡冷翠下属所有公立学院就读的资格,如果阵亡,教皇宫会一次性支付给家属二百金佛罗林的抚恤金,并让一名子女进入教皇宫下属产业工作。
一年九十金佛罗林!
翡冷翠下城区人民大多数一年不眠不休从年头工作到年尾都不一定能挣十个金佛罗林!
教皇宫开出的条件优厚到令贵族们都觉得不能理解,更不用说在底层苦苦挣扎的人们,对教皇的信任和爱戴令他们没有多做质疑就相信了这些福利的真实性,踊跃参军的人数量多到令人瞠目结舌。
尽管修士们再三强调,参军的人需要整年待在军队中,不允许离开军营,但这些条件对于九十金佛罗林的诱惑力来说不值一提。
莱斯赫特带着厚厚的名单走进教皇的会客室,门口两名修士看了他一眼,朝他微微颔首,替他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温热的气浪。
莱斯赫特走进门,橡木雕花的大门又在他身后合上了。
室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尽管现在已经是六月中,但教皇宫内教皇可能去的大部分房间都点了壁炉,翡冷翠靠近海洋,全年温差小,算得上冬暖夏凉,降水丰沛,只不过对于幼年时在下城区掏空了身体底子的拉斐尔来说,再温暖的自然气温于他而言都是寒冷。
英俊的骑士依旧穿着轻便的甲胄,遵照着礼节,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尖锐物品,他简单地扫视一眼四周,很快就在凸肚窗后发现了自己的君主。
用玻璃搭建的凸肚窗像是一个小小的露台,正对着外面的花园,酒红的天鹅绒帷幔落下之后,里面就是一个隐蔽闲适的小小天地。
帷幔拉起了一半,教皇雪白的衣角像浪花一样温柔地从边缘曳出来,宛若一捧新雪,卷曲着堆在酒红的幔帐边,使白的愈白、红的愈红。
莱斯赫特走过去,厚厚的长羊毛地毯吸收掉了所有足音,他走到帷幔边,轻轻拨开厚实的帷幔,无声地屏住了呼吸。
年轻的教皇睡着了。
就像是古老神话里的纳西瑟斯沉睡在使他陶醉的梦里,淡金的长发在宝石绿色的绒面缎椅上铺开阳光似的灿烂,一部分散落下来,被他无意识地搅在手心,素白宽松的长袍上都是曼妙的褶皱,缝隙里跳跃着教皇的金发,熔金碎银般交错着,将那张线条过分典雅优美的脸收拢起来,他单手压在腹部,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本书,似乎是因为太过困倦,拿着书的手垂挂在椅边,书脊压在地上。
几十年前,和教皇同名的艺术大师拉斐尔曾经画过一幅著名的人物肖像,名为《水中的纳西瑟斯》,以历史上著名的暴君安提乌姆为原型——谁都知道,安提乌姆的出名原因除了他的荒唐残暴荤素不忌,还有他年少时光彩照人的美貌,很多人认为他后半生扭曲疯癫的心理也正是因这被诅咒了似的美貌导致的——这幅著名的画被悬挂在罗曼水晶宫大厅里,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为之迷醉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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