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枢机们内部的争斗从未停止,依照古老的传统,下一任教皇只会从枢机中诞生,正如尤里乌斯当年为了拉斐尔掏空了半个波提亚银行的资产,替他“买”来了圣利亚的冠冕,波提亚家族的支持一直是枢机们争夺的重点。
绝对公正的选举是人们的幻想,事实上每一次教皇选举都是利益的交换和磨合,隆巴迪枢机为了获得那把椅子愿意付出一切,他之前和约翰·波提亚的联姻,也是为了这个。
正如贵族们希望把拉斐尔拉下来获取更大的利益,拉斐尔缺位后的教廷也需要一个新的教皇。
很多枢机都明里暗里和尤里乌斯接触过,不过这位波提亚家主是出了名的油滑,谁都别想抓到他的任何尾巴,隆巴迪枢机也尝试过几次,实在找不到他的漏洞,只好转而去找了约翰·波提亚。
但是一个约翰·波提亚,哪里比得上真真正正掌控波提亚家族的尤里乌斯·波提亚呢?
聪明人说话往往不需要太过于直白,这一次私下的见面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隆巴迪枢机在借着倒酒隐晦地向尤里乌斯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尤里乌斯——
深紫色的眼睛凝视了隆巴迪片刻,年过半百的枢机并不见任何老态,他四肢健壮、注重锻炼,和一个年轻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一些过分沉溺酒色的贵族青年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头猛虎在尤里乌斯的凝视下微微低了下头。
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那只水晶酒杯。
“你可以获得我的支持,前提是,关于如何让西斯廷一世永远回不来翡冷翠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波提亚阁下举起酒杯,被雕刻出精致的方形截面的杯身折射出彩色的光晕,那层光带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迷离的影子,炫目的光晕将他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统统笼进难以直视的光影里,像一段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
隆巴迪枢机迟疑了一下,他并不想将所有筹码都压在尤里乌斯一个人身上,尤其是在波提亚家族还有其他人来联系他的情况下,但当尤里乌斯从杯子后缓慢地抬起眼皮看过来时,他浑身一个激灵。
“分散风险是聪明的选择,但有时候蠢货也会这么想。”尤里乌斯的嗓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枢机阁下,您是聪明人还是蠢货?”
隆巴迪枢机立刻呼出一口气,摒弃掉了所有想法:“我明白了。”
尤里乌斯仿佛短暂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消失得十分快速,似乎只是嘴角提了一下,他举起杯子,向隆巴迪枢机示意了一下,平静地说:“祝福您,阁下。”
舞台上的戏剧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幕,永恒理智的日神沉湎于和玫瑰的爱情,热烈地将自己的灵魂交托出去,撕碎了代表理智正义的神格,戴着金叶冠冕的男演员换了一个妆容,规整垂落的长袍凌乱地敞开,露出胸膛的大片皮肤,他狂乱地呼喊、高声歌唱。
“啊——我这无言的爱人!
狡猾的、慧黠的灵魂!
我向你交托我的全部,
那理性的光辉和公正的光环——
倘若它是爱你的阻挡,
便使地狱的魔鬼毁去!
新的灵魂从我的骸骨里诞生,
啜饮着疯狂无序的爱意而生,
白日梦的主宰、癫狂的肉躯!
我的玫瑰!
我给你名为爱的咒语!”
扮演众神的演员们慌乱地奔走,共同高唱:“哎呀!日神的死如此突然,敬告天地的神祇们,那酒神——爱与死的囚徒,竟这样诞生了!”
第129章
风暴之心(十七)
拉斐尔张开双手,凝视着巨大落地镜里的自己,两旁的执事共同托举着白金色丝绒为主的国王斗篷,边缘交错使用黑白两色的貂皮锁边,数千枚蓝宝石、黄宝石、欧泊和钻石以及珍珠分布在丝绒中,让整件斗篷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是有星星的光芒在闪烁。
执事们托举着这件沉重的华丽刑具,将它轻轻压在加莱现在的主人肩上,拉斐尔因为那重量而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察觉到了他的不满,敏锐的执事急忙解释:“历任陛下都是穿着这件斗篷出席第一次公众大会的,加莱的传统一直如此,很多民众也把这件斗篷视为陛下的象征——”
他的解释冗长又啰嗦,拉斐尔无声地叹口气,感觉自己如果不说句话,这位执事可能就要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害怕他,似乎他在这座宫殿的人们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不可说了起来,但他明明什么都没干。
如果他愿意追溯源头,还能惊喜地发现,这个锅完全是由弗朗索瓦四世扣到他头上的,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是弗朗索瓦四世和尤利亚子爵一起干的。
王宫的侍从早就习惯了侍奉一个疯子皇帝,在仗势欺人的尤利亚手底下讨生活的感受也恍如昨日,当拉斐尔接手这座古老的宫殿,所有人在看见他的脸时,都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汗毛直竖,恍惚又见到了那个颐指气使的子爵大人。
不,这并不是说拉斐尔和尤利亚相似什么的……这样说也不准确,至少证明了,尤利亚在模仿拉斐尔这一件事上还是付出了不少努力的,并且多少见到了一些成效。
“知道了。”
拉斐尔平平地打断了执事的话,自己伸手拉紧了颈部的斗篷系带,斗篷内部都是丝绸衬里,光溜溜地往下坠,系带又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短,拉斐尔皱着眉头使劲紧了紧带子,暗暗祈祷这件斗篷不会在某个时候突然滑落。
单膝跪在地上的侍从为他绑上了靴子的最后一条绑带,镜子里的人身材高挑修长,华丽的斗篷和深色的礼服、金色绶带花穗、宝石胸针与腰带装饰着君主的身躯,他有着过分俊美的面容,而庄重的服饰则将这种俊美推向了另一种令人臣服的威严。
桑夏走进来,正巧看见拉斐尔一脸不高兴地摆弄那条斗篷系带,那模样很像一只扁脸的长毛猫,女王为自己的联想笑了一下,主动走过去从拉斐尔手里接过了这条糟糕的系带。
“唔……的确有点短。”
女王轻声咕哝了一句,转头看了一圈,这间圆形的更衣室里用垫着暗红色天鹅绒布的垫子摆满了各色珠宝配饰,大到冠冕、项链、腰带,小到胸针、帽针和各种奇怪的小饰品,琳琅满目的珠宝层层叠叠,足够令人眼花缭乱,而这些不过是提供给君主一次换装所需要的数量。
不过无论是桑夏还是拉斐尔,都对这样的阵仗习以为常。
桑夏指了指一只垫子上的深蓝宝石领针,立刻就有人将那枚领针捧了过来。
女王认真地用领针将系带扎住,给系带调整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好了,非常适合你。”
她后退两步,上下看了拉斐尔一圈,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叹道:“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见你穿大礼服,但还是……如果你不是我的哥哥,我一定要娶你。”
拉斐尔因为桑夏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怔了一下,无奈地摇头:“光凭罗曼的骑兵团,要带走我是不太可能的。”
“哦,听起来我像是一只童话故事里抢劫公主的恶龙,”桑夏自言自语,“虽然我不在乎,但你绝对是童话历史上最难劫的公主。”
这对兄妹同时望着对方笑起来。
“好吧,亲爱的公主,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年轻的女王一本正经地说,“恶龙要去征服她的国度了,新的领土,新的冒险。”
拉斐尔和桑夏的合约里,加莱南部包括都德莱在内,都归属了教皇国,而划入了罗曼境内的西部,还需要桑夏再次巡视。
今天这场公民大会,是遵从加莱习俗举办的一场大型宴会,每一任加莱皇帝都会在加冕礼后召开公民大会,在公众面前露脸,以示自己从此成为加莱的统治者。
拉斐尔本来不需要遵从这样的传统,不过适当的入乡随俗有助于安抚内心惶恐的加莱人民,他并不介意在这些小地方稍作让步,演一些让彼此皆大欢喜的戏码。
莱斯赫特率领骑士团在外围做戒严,这一次的大会严格筛查了所有能面见君主的人的身份,费兰特则带着大批圣鸦全程隐匿跟随在拉斐尔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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