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来了,除了先生和凯恩少爷。”侍女回答。
尤里乌斯不在是正常的,拉斐尔死了,他作为一手将拉斐尔推上教皇宝座的翡冷翠无冕之王,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可是凯恩不在是为什么?
雷德里克思索了一下,立刻想起凯恩现在正是波提亚家唯一的主教,看样子尤里乌斯是想让他走拉斐尔的老路,将他送上圣利亚的宝座。
卢森公爵冷笑了一下,念头一转:“我要去教皇宫。”
任性的公爵从来不接受别人的意见,他说出口的就是命令,在尤里乌斯不在的情况下,波提亚家没有谁能管住他,于是他成功地到了教皇宫,并在没有人阻拦的情况下顺利走到了内庭。
他在大画廊遇到了带着凯恩往外走的尤里乌斯。
乍一眼看过去,他几乎没有认出对面这人是那个从来都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的尤里乌斯。
他的外貌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脸色苍白难看了一些,神态异常地冷漠,眼镜下深紫色的眼睛剥离了以往面具似的笑意,锋利如刀地剐着每个与他对视的人皮肉,但也许是某种血缘的联系,雷德里克看着他,感觉他好像整个人被摧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废墟里摇摇欲坠地立着。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
雷德里克盯着他看了两秒,片刻之后尤里乌斯才发现他——这同样是在以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尤里乌斯皱眉,有些不耐烦,“我现在没有空,你先回家。”
雷德里克看了眼旁边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笑容的凯恩,胃里一阵翻涌,他厌恶拉斐尔,对这个总是两张脸的凯恩也没什么好印象:“听说那谁死了。”
尤里乌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凝固的冰山,他简短而快速地说:“是的。”
这样利落的回答让雷德里克顿了顿,然后没话找话:“怎么不敲钟?”
尤里乌斯神情冷漠:“等枢机们初步商定好新教皇的人选后,会敲钟的。”
他的语速很快,雷德里克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我就说,他遇到你是他倒霉。”
这一次,尤里乌斯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坚硬的侧脸像亘古的冰霜,他扔下了雷德里克,快步离开了,没有任何一贯的礼貌道别,这样的行为在他身上简直是不可思议,就像是某种难以忍受的落荒而逃。
雷德里克目送他翻飞的袍角消失在门廊处,脚下一转,走向了教皇的卧室。
他很熟悉这里,在他父亲曾经是教皇的时候,他常常到这里来,而拉斐尔也到教皇宫之后,他来这里到次数就少了,等父亲逝世,这就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里没有人看守。
雷德里克在门口站了两秒,讽刺地笑了一声。
身为翡冷翠的教皇,无论生前如何荣耀,死后也不过落得这个下场。
他单手推开门,里面浓重的香料气息混合着隐约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血腥味显然不是病故的人会有的,他讨厌拉斐尔,也不代表他乐于看到拉斐尔被残忍地谋杀。
雷德里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极了。
所有投入了黑洞的情绪都空落落地拽着他下沉,看不看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一个死了的人而已,什么仇恨什么厌恶都在他死去的那一刻烟消云散,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非要带入坟墓的恩怨,拉斐尔的出生也不能由自己选择,就像他的死也不由自己选择。
一个可怜人。
雷德里克笑了笑,将被他推开的门轻柔地合拢,隔着一扇门,对自己从未承认过的异母兄长无声告别。
愿你在圣主怀抱里安息。
卢森公爵转头,懒洋洋地走下台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去城外度假,也许这就是一个好机会,别墅那边似乎有个很久没见的情人,唱歌非常好听……他在心里想着猎犬、野炊,顺便想了想尤里乌斯要给凯恩买一个教皇冠冕又要花多少钱,上一次的出价掏空了小半个波提亚银行,不过这几年波提亚家族借着教皇的名头疯狂敛财,花出去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等凯恩上台以后,波提亚家族又能长青许多年……
这些和他这个闲散公爵也没什么大关系,他只要吃喝玩乐,在合适的时候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好了。
当然,他会注意不要给自己未来的妻子增添什么私生子的麻烦的。
在他走到教皇宫门口时,他听见高大的钟楼上传来了悠扬的钟声,缓慢绵长的沉重钟声响彻整个翡冷翠,报信的修士们穿着乌黑的长袍,像是不详的渡鸦,将教皇离世的消息带往每一个角落,史书会写下逝者的名字,但它将给予他什么审判和评价,那就不是雷德里克所关心的了。
至此,一个短暂的时代在钟声里缓缓落幕了。
领了便当之后是该有一个单独的番外哈,那就写写前世的故事叭。
第113章
风暴之心(一)
尤利亚用力地搓洗着双手,银盆里的水干净透明,无论他怎么揉搓都搓不出一点脏污,但他还是疯狂地剐蹭着手上的皮肤,被搅合得四分五裂的水面倒映出年轻爵士扭曲的脸,他的脸上泛着诡异的红晕,古怪地瞪大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青蛙,俊秀的面容被这种病态的兴奋拧成令人望而生畏的样子,他就像是一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疯子。
哗啦哗啦的水声在房间里回荡,尤利亚专注地搓洗着手,手背上的皮肤都出现了血丝和皴裂,但他这几天还是乐此不疲地要水、洗手,这好像成了他隐秘的愉悦活动。
尤利亚盯着清透的水面,总是幻想里面会爆开大团大团的红晕,这么一想,他就感觉自己的手上又出现了那种滚烫湿热的、黏糊糊的质感,血的腥味扑面而来,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剧烈,像是野兽的低喘,拉动胸腔的肺大口大口地吞吐,过量的氧气灌入身体,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飘飘然地从身体里飞出去,愉快而轻盈地上浮、上浮……
雷德里克·克劳狄乌斯·波提亚。
尤利亚在嘴里、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这让他有一种病态的快感,仅仅是重复这个名字,就能让他达到喜悦的高潮。
多么高贵的姓氏!多么尊贵的血脉!
他吃吃地笑起来,谁能想到,这么一位王室的末裔、高贵的公爵阁下,竟然最后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一个卑贱的平民,出生在草垛子里的小人物,亲手结束了一位公爵的性命!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真切地品尝到了将他人的生命握在手心玩弄的感受——不是那些逆来顺受的仆人,而是真正的大人物、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贵族!
弗朗索瓦四世的到来没有通知任何人,尤利亚在自己房间里看见那位陛下时,吓得直接软在了地上,顽劣的小皇帝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的莅临,他就像是心血来潮要视察一下战争的进程,然后在某一天,他忽然命令尤利亚带上一个小队的护卫,从前线的某个山谷横穿过去。
尤利亚是不太聪明,但他并不是真的愚蠢。
他知道那是诱饵才做的事情,宠爱他到了极点的小皇帝在命令他去做诱饵时脸上也带着甜蜜蜜的笑容,好像这不过是他们之间的另一个情|趣游戏。
尤利亚怕得要命,但他根本不敢反抗。
事实上他根本不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追在他后面的教皇国军队忽然半路撤退,然后另一边又开始打了起来……总之就是,等他战战兢兢地返回,就看见陛下坐在战车的横栏上,低头玩着一把匕首,他面前五花大绑着一个年轻男人,尤利亚从对方衣服上的标志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是教皇国军队的最高主帅,那位出身波提亚家族的公爵阁下。
四周是血腥的战场,加莱士兵们正在搜寻活口,把战友的尸体从尸堆里拖出来,看见还有气的敌人就补上几刀。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残酷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忍不住撑着旁边的树哇哇吐起来,一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最后吐出了清水,才勉强顶着一张青白的脸抖抖索索地被侍从搀扶到皇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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