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样闹,只会让亲痛仇快,平白浪费了国家兵力与钱粮。有这精力,不如率军去打鞑靼呀?把鞑靼赶出瀚海,莫说免罪招安了,封你个将军伯爵也是可能的,怎么样,去不去?”
王武无言以对。
鞑靼人又凶蛮又穷逼,打了有什么好处?他招兵买马自立山头,是为了过更好更舒服的日子,又不是想去战场找死。
苏晏仿佛猜到他内心所想,摇头道:“所以我说了,你们成不了事,就算一时气势汹汹,最终也是败给膨胀的欲望。不如早点认清现实,各司其职,脚踏实地。”
“再回去当马户,不可能。”王武断然道。
“户马法会被废除,用不了多久。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微服来监苑暗访?就是为了扶持官牧。把官牧扶起来,就不需要民牧了。”苏晏说得口干舌燥,心想我已经仁至义尽,再不听劝,我也没办法了。
王武沉默了良久,神情变幻不定。
就在苏晏以为他有所触动,开始态度软化时,对方忽然脸色一沉:“不当马户,还不是要当农夫、牧军,贩夫走卒?”
苏晏气笑了:“天下千千万万百姓当得,你为何当不得?想当官?可以呀,文考科举,武立战功,有能力想当多大都行,怎么不去?别眼高手低了,害了自己和弟弟不说,还要害一乡百姓。”
王武为了压制心虚与怨愤,加倍地去钻牛角尖:“你自小锦衣玉食,从没吃过苦,挨过饿,哪里知道普通百姓过的日子!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无话可说!你把我弟弟放回来,否则我麾下几千人马踏平这清平苑!你身边这个侍卫再能耐,难道能在千军万马中护你周全?”
荆红追冷冷道:“我这下一剑把你削了,树倒猢狲散,不就万事大吉了。”
王武擎出一双雪亮短刀,“来,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他话未说完,刀刃便向苏晏脖颈上架去,想趁对方近身说话,先猝然出手拿住,再把弟弟换回来。
荆红追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刚抬手,荆红追的长剑就如毒蛇刺出,同时将苏晏拉到自己身后。
两人锋刃相击,铿然声响中过了好几招。苏晏在旁扶额:要是惊动了闫昌,他暗访计划失败不说,怕是警报一拉,在这里就要和响马盗几千人马对上。清平苑几乎没有兵力可言,几百名牧军根本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不是面黄肌瘦的民夫,就是首鼠两端的流犯,到时倒向那边都说不准。
正在思索解决之道,不经意见草场远处,一队穿着甲胄的兵士驰马而来,后面追着囿长闫昌,向前伸着手臂呼喊什么,一副疲于奔命的模样。
王武瞥见,吃了一惊,问道:“哪来的兵士?”
苏晏想起之前小吏来找闫昌,说:“是宁夏卫的张千户。正儿八经的边军,和鞑子干过仗的,别以为你那些乌合之众能打得过。”
王武听了更加心慌,将双刀用力一格,退出战圈,边撤边威胁:“别动我弟!放他走,否则我以后必定报仇,做鬼都要杀了你!”
苏晏淡定道:“我也有句话要送你——千万别扯大旗,打口号,只要不打造反旗号,还有生还的可能,否则你死定了!”
王武匆忙离去,也不知苏晏的忠告听进去了没有。
苏晏转身对荆红追道:“他们冲营堡来的,我们快走,别碰个当场。去把王辰提溜起来,这种埋法,久了会出人命。”
第八十七章 我是诈骗分子
苏晏与荆红追骑上马,赶在那队兵士到来前离开营堡,但没走远。
见闫昌追着兵士进了堡后,他拦住一名气喘吁吁追在后面的小吏,问:“那位可是宁夏卫的张千户?之前囿长说是来催讨马匹的。出了什么事?”
这小吏正是收了叩门礼放他进来的,倒也不隐瞒,答道:“正是。张千户要一千匹战马,但又嫌马匹瘦损,还说骑着这种破马,还没冲锋就趴下了,还打个屁仗,非要我们囿长更换。我们哪有好马给他,这不,吵起来了,他就带兵冲去马厩亲自挑。”
苏晏沉吟了一下,试探道:“要不,我那五百匹就不要了,先紧着军营?”
“那可不行!”小吏生怕到手的分润飞了,毕竟囿长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汤,于是脱口而出,“谈好的生意,该怎样怎样,其他的事,苏公子不必操心,交给我们处理。”
“边关军营缺马,骑兵派不上用场,你们就不担心鞑靼军队打进来?”
小吏说:“鞑子年年犯边,多是抢了马匹、钱粮和女人就走,有时也放火烧村,早就习惯了。再说,清平苑离关防远着呢,打不进来的。”
苏晏压低嗓音,带了点忧色:“我是担心,万一因为我们这笔买卖,导致宁夏卫失守,可如何是好?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小吏心道你一个商人,好好做你的生意赚你的钱就是了,还管什么国家大事,所有寺苑都干这事,也不见得边防就垮了。但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赔笑道:“苏公子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可惜我们升斗小民,哪还顾得了那么多,有钱赚到手,先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
愚昧短视!贪婪自私!真是一群国之蠹虫!苏晏心底腾起怒火,连拳头也不禁捏紧了。荆红追从后面握住他的手,低低唤了声:“公子。”
眼下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得顾全大局。苏晏默念:别看现在闹得欢,日后给你们拉清单。脸上放了晴,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小吏点头道:“还请苏公子前往衙门休息,张千户这边我们会应付,但碰了面总不好解释。”
苏晏拱手告辞,与荆红追去了埋王辰的地方。
贼头蘑菇还种在一片萋萋芳草里,唯一能动的脑袋以四十五度角仰望,正是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架势,面青唇白,很是凄惨。
苏晏看着好笑,示意荆红追赶紧把他挖出来。
王辰双手仍被绑在身后,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生气又委屈地瞪苏晏:“还以为你真要把老子活埋了!我哥呢?”
“抓了,扔进监狱,秋后处斩。”
“什么?!你敢杀他,我杀了你!”王辰用力挣扎,挣不断马鞭,像一头愤怒的犀牛朝苏晏猛地撞去。
苏晏吓一跳,闪身躲开,说:“骗你的。你哥跑了,说把你留给我们处置。”
“不可能!我哥不会丢下我不管,你又骗我!”
“这回真没骗你,你看他都没来救你,一看到那队骑兵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离间计,你这狗官!”
苏晏笑了:“你还念过兵书?不容易。有这本事,从军报国多好,何必当个打家劫舍的草寇。”
王辰呸了他一声,“我以后再信你就是猪!把项链还我。”
“我看王武脖子上也有一串,这年头,还流行兄弟戴情侣项链啊?”
王辰气得眼皮发颤:“胡说八道什么!那是我们哥俩小时候合力猎的第一只狼,用狼牙做了两条项链,寓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谁像你,脑子里都是……都是……”他咬牙切齿地想,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人长得美、气度不凡、性格又爽直,真是瞎了狗眼!
苏晏也知道自己有时挺欠的,不知是不是前世在网络上灌水太多,皮话张嘴就来,如今来到古代,在正式场合和高位者面前还能控制住,一旦觉得场面在自己的掌控中,就开始肆无忌惮了,譬如面对阿追时。
那又如何?自从第一天进皇宫,在金殿上无意得罪了权贵,险些命丧权杖之下,打那以后,他在官场上说话做事就格外留心眼,以免哪天又马失前蹄。官场上戴着面具长袖作舞累得半死,私底下还不许人放飞放飞?
他呵呵一笑,说:“那项链丢在营堡里,好像被你哥捡走了。不过你现在要去蹲大牢,拿不到了,等我把你哥也关进去,你自己找他要吧。”
王辰几乎七窍生烟,又想来撞他,被荆红追拽住后领,峻声警告:“再敢冒犯大人一下,哪根指头碰到了,就砍你哪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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