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叹口气:“多想无益,这一点你说得对。顺其自然吧。”
荆红追重又背起他,很快回到营地,将苏大人送入车厢。转身又打了盆温水进来,就要给他清洗。
苏晏尴尬万分,抢过水盆和棉帕:“我自己来……”
荆红追道:“属下不是说过,今后以后近身伺候大人的事,都交给我。”
苏晏不同意,荆红追二话不说,把自家大人往椅垫上一摁,就开始替他脱靴脱裤子。苏晏挣扎扑腾,连连喝止,也没能动摇贴身侍卫的决心。
这要放在平时,荆红追绝没有这么大的狗胆,敢强脱苏大人的裤子,然而今日所见情景,使他深受刺激。再加上苏老爷偷情被抓包,心虚羞愧之下,也没有了平时那股当家做主的派头,气势上反倒被小妾占了上风。
裤子被扒后,荆红追一边以倾慕者的心态烧红了脸颊耳根,一边用属于刺客的冷静与专业查看伤口,发现并无受伤,甚至连红肿都不曾有,想是那温泉水有收敛消肿的功效,于是放了半颗心。
他带着一脸红晕与严肃,用棉帕沾水仔细清洗,连内部的残余物也一点点勾出来清理干净。
苏晏伏在长椅上,以袖掩面,好容易捱到清洗完毕,迫不及待地穿回裤子,把十分用心服侍他的贴身侍卫往车厢外轰。
荆红追赖着不肯走,还想再给精神中毒的苏大人拔拔毒,宽解宽解。
苏晏恼羞成怒地将湿棉帕甩在他脸上,说:“宽解个屁!老子什么事都没有,和沈柒做就做了,两厢情愿,没什么好说的!”
荆红追当他自暴自弃,更是怜爱又心痛,把沈柒恨得更深。
干脆找个机会,不露痕迹地把狗千户做掉,别让苏大人察觉是我下的手。人死灯灭,再大的心毒也会随时间解了。荆红追走出车厢时,心中如是想。
第138章 一派大禹风范
当夜,羞惭过后的苏大人在车厢里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直到天色大亮,马车再次行驶起来,才把他震醒。
眼见离京城越来越近,苏晏不时撩开车帘看窗外景物。原本因远隔千里而刻意淡化的念想,一个一个地从心底蹦出来——
回京后要进宫述职,皇爷见到他会说什么?会赞赏他在陕西的所作所为吗?还是会责怪他轻身犯险,平白耗费了军力和粮草?
太子正是最能长个儿,一天一个样的年龄,半年不见,也不知又高了多少,平日里有没有好好读书?
沈柒这家伙,昨夜和阿追打斗时挂了彩,也不知伤势如何,给大夫治过没有。
还有他的院子,在出京前夜,被卫浚暗中派强盗闯入打砸,家具都锤了个稀巴烂,一回去就要清理,不然又要住客栈了。
天工院建得如何了,能否赶得及年后春季招生?可别搞得乱七八糟,豫王这王八蛋要是敢糟蹋他的心血——呸,不能想这个,一想到某人,脑海里又跳出那封辣眼睛的信,赶紧删掉。
日头过午,京畿的五里驿已遥遥可见,苏晏心中有些激动,又莫名生出了一丝近乡情怯,吩咐在京畿界碑处停下,他要出车厢透口气。
“你们看,这界碑怎么缺了个角,还裂了这么大一条缝?”他绕着巨大的花岗岩界碑走了一圈,好奇地问,“记得我出京的时候,还好端端的……眼下都成这样了,驿丞怎么也不给修补一下。”
高朔道:“卑职也不知道。龙指挥使知道么?”
龙泉摇头,但看神情,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多说。
荆红追专注地盯着界碑上的裂痕纹路,片刻后笃定地开口:“是鞭子抽的。”
苏晏吃惊:“鞭子?”
“对,而且不是钢鞭,是软鞭。一鞭下去,开碑断石,此人真是内力雄浑,但似乎又心怀顾忌,故而只削去了石碑的一个角。”
苏晏只是好奇,并没有非要探寻这位奇人的执念,啧啧两声也就作罢了。
在五里驿再次勘合符契时,苏晏有点遗憾,连带也提不起劲应付一脸殷勤的驿丞。他原以为,依照朱贺霖的性格,送行都要追出城来蹲守在驿站,得知他回京的消息,应该也会来驿站等。
倒也不是矫情与自负,非要太子接风洗尘,就是觉得自己一向对朱贺霖的小心思把得挺准,如今猜测落空,难免意外。
苏晏问驿丞:“太子殿下这几日来过么?”
驿丞还记得这位名声鹊起的御史出京时,太子微服来驿站送行,显然君臣情分颇重,不敢怠慢地回答:“并未来过。苏御史可是有话要交代下官?”
苏晏道:“无事,随口问问。”同时默默感慨:小太子长大了呀,知道不能跟臣子胡闹,要顾着祖制礼仪了,这是好事。
——但心里到底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甚至冒出个大不韪的比喻,就像用心养的奶狗,一直都黏人得很,可出差半年回来,忽然就不吃他煮的肉了。
怎么说呢,有点儿淡淡的……酸。
苏晏转身走向马车,对贴身侍卫说:“知会原地休息的锦衣卫——启程,进京。”
-
恢弘高阔的城门前,一队长长的人马由远及近而来。身穿圆领甲的缇骑拱卫着中间的马车,很快通过守卫的身份核查,进入天子脚下的大铭京城。
将苏晏送到府邸门口后,龙泉与褚渊向他辞别,带队回宫复命。高朔略一迟疑,也跟着走了。
苏晏身边只剩下了一名贴身侍卫和两个小厮。他笑了笑,说:“咱们回家了。”
这个“咱们”,听得荆红追内心泛起波澜,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心情颇为舒畅。
“大人府邸久无人住,如今想必已长草积尘,属下先进去清理干净。委屈大人在车厢里再待一会儿。”
“追哥,我跟你一起去。”苏小京自告奋勇。
他与苏小北这一路上与荆红追相处多了,又共同历经各种患难,逐渐生出家人般的情分。两个人都一口一个“追哥”地叫。
小北稳重些,就留在马车内陪伴苏晏。
荆红追在自家大门口还有些不放心,叮嘱苏晏:“若有异动,大人喊一声,我便能听见。”
苏晏失笑:“这就差几步到堂前了,能有什么异动?去吧去吧,别老当我是肉包子。”
结果荆红追和苏小京刚进门没两下,街对面的馄钝摊子上,一个圆脸少年抬头看了眼这边,又惊又喜,搁下铜板就疾步而来,走到马车旁,呼了声:“苏大人!”
苏晏听这声音耳熟,掀帘子一看,“富宝!”他连忙下车,问:“你怎么在这里?”
“是小爷命奴婢出宫,说苏大人不日抵京,让蹲在苏府门外等着,非得等到大人不可。等不到就叫奴婢死外边,别回来了。”
苏晏一听这颐指气使的口吻,十分熟悉亲切,笑道:“东宫如何了?”
“小爷昨日便说,估摸苏大人今日会到,准备亲自去驿站迎接。”富宝叹口气,“不想今日早朝后,皇爷身子不爽利,小爷担心,就去养心殿侍疾了,又挂念着苏大人,这才特意嘱咐奴婢出宫。”
苏晏一惊,尾音都有点发颤:“皇爷有恙?”
富宝忙安慰:“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皇爷一直都有头疼的痼疾,好些年了也没治愈,今日犯得比往常厉害些。”
苏晏接连追问:“头疼?怎么个疼法?太医怎么说?”
“具体怎么个疼法,奴婢也不知。但听太医说,是殚精竭虑导致的头风,长期用药效果也不大,还是重在调理和养护,佐以按摩与针灸。只要不劳累、不思虑过度,就能尽量减少发作次数。”
苏晏听着,感觉像是后世说的偏头痛、神经性头痛。虽然不算什么大病,但发作时十分难受,又容易反复。除了吃点止痛片,似乎也没什么特别见效的药,医生大多还会交代,要调节好生活方式,劳逸结合,再建议患者去接受放松疗法之类的心理护理。
可这个时代,连较为安全的止痛药都没有。外科郎中爱用的曼陀罗,虽然能镇痛和麻醉,但因为天然的毒性,副作用很大,一个用不好就会产生强烈的幻觉和短暂的精神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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