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奔单膝点地,恭敬道:“见过殿下。”
殷福似乎有些错愕,迅速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草民叩见豫王殿下。”
豫王吩咐韩奔:“给他拿一柄短剑。”
又从侍卫手中随意抽了根哨棒,对殷福说道:“尽你所能,不许留手,撑不过三招就自己滚蛋,本王不招废物。”
韩奔一听就知道,豫王看出殷福刚才留手了,这是要逼对方尽全力,故而以三招为约——他们殿下若是动真格,披挂上马、手持长槊,估计在场没人能走得过三招。这下也就是在练武场上试试对方的底细。
殷福接过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竭尽全力地挡住了十招,在第十一招时,短剑脱手飞出。
豫王基本摸透了他的武功路数,喝问:“你或许幼年学掌,但中途改换学剑,而且是杀人剑。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殷福捂着震伤的虎口,脸色转为沉痛,跪地道:“草民出身武学世家,幼年家中剧变,父母皆亡于隐剑门刺客之手,无奈另投门派改学了剑,只为有一日能为家人复仇。未及心愿达成,隐剑门已被朝廷剿灭,草民大仇得报,业已离开师门,却没有谋生手段,衣食无着,故而来投王府,想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说着,他报出了门派名称与掌门人,是江湖上一个二流的用剑门派。
豫王朝韩奔点点头。韩奔知道,这是要他去调查、核实殷福的身份,确认对方所言为实,才会收入王府。
殷福顿首:“求王爷收留。”
豫王把哨棒往人群里一丢,淡淡道:“人先留下,如身份属实,让你当个护院侍卫。”
殷福大喜过望,连连谢恩。
“这小子归你了。”豫王对韩奔说。
又转头骂一众侍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养你们看热闹的?一群瘪犊子!”
侍卫们被骂得亲切又舒坦,笑嘻嘻地四散,回各自岗位。
豫王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练武场上。
韩奔领走了殷福。
殷福走到院墙的月门边,忽然回首望了一眼练武场中央:曾经的骁将在火盆亮光下孑然而立,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深渊般的黑影。
殷福轻轻压了压嘴角,转回头脚步不停,眨眼消失在月洞门外。
第148章 你个王八蛋!
韩奔做事风风火火,很快就把殷福的底细调查结果呈给了豫王。
身世、门派都是真实的。那个二流门派的老掌门新殁,眼见青黄不接要往三四流掉下去,韩奔轻易就拿到了该派的弟子名录,查到殷福入门时间是在八年前,与他父母亡故的时间基本一致。
韩奔放了心,回禀豫王:“这人没问题。”
豫王正忙着逗娃,随口说:“可以留下,交给你操练。”
一句话没说话,世子在他大腿上尿了一大泡。豫王感觉热烘烘的湿意从长裤一直渗入双腿.间,脸色有点发青,问奶妈:“他都快两岁了,怎么还尿裤子?是不是个傻的?”
奶妈赶紧把世子抱起来,泼辣辣地回道:“王爷瞧您这话说的!世子还小,尿床尿裤很正常,您见哪家不满两岁的娃没尿湿过裤子?再说了,奴还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娃娃,一周十就会喊‘爹买糖葫芦’,哪里不聪明了?”
“爹买糖芦芦,阿骛吃。”世子奶声奶气说。
豫王挑眉,捏开他的小嘴,看上下两排没长齐的乳牙,“整天催我买糖葫芦,又咬不动,糖汁黏黏哒哒抹我一身,烦人精。”
他动作随意,把世子红嘟嘟的小嘴捏变了形,奶妈不乐意了,抱着孩子侧身避开,瞪了豫王一眼。
豫王搓了搓手指,干笑一声,对世子说:“你先去换裤子,完了爹带你上街。”
奶妈抱着世子去清理,豫王也打算沐浴更衣。
韩奔早就觉得王府里缺主母,各种内务无人统筹,世子还这么小,王爷又是个不靠谱的爹,这么下去不成事,于是再次规劝:“横竖王妃不会回来了,殿下真不考虑立个侧妃?无论感不感兴趣,娶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至少能把世子照顾得更周到。”
豫王一脸的不以为然:“几个奶妈不是把世子照顾得挺好,要什么累赘的后娘。非要找的话,后爹还差不多。”
韩奔知道自家王爷新中意了个年轻官员,这回倒像是认真的样子,竟然好几个月都没有拈花惹草,连士子们邀请的宴饮都不去,一门心思投入天工院的创建,可以说是兢兢业业了。
他更知道王爷被圈在京城这十年心底不好过,又不得不提防着上面那位的帝王心思,干脆弄些手法自污,以免被各方惦念。王爷不屑敛财,酗酒吧又千杯不醉,唯独就是一个天生的好男风还值得拿来做文章,于是就放纵自己浪迹花丛。
可到底意难平,心里怄气,于是不去烟花地、不养娈童,专门找年轻美貌的文官做“知己”,明摆着给皇帝难堪。
为此韩奔也委婉劝过几次,大意是:卑职知道王爷就喜欢风流才子那一挂的,但可以找没有官身的士子啊,何必非要招惹官员。毕竟同朝为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王爷是泰然自若,可那些前任们未必甘心,一碰面就互相瞪眼甩脸子,看着多膈应。
最后劝的那次,豫王正准备出门,去礼部赴恩荣宴,见识新科进士们,闻言哂笑:“膈应就对了。要么杀,要么放,非要圈着,那就别怪本王搅浑水,整天膈应他。
“再说,不求仕途的才子们,清高者多,应酬一下也就罢了,真要弄上手,动不动就‘举身赴清池’,本王可吃不消。还是官员好,来往几次就开始提条件,想升迁的就向吏部举荐,想开方便门的就找人交代两声,多省心。”
韩奔摇头,彻底放弃了劝说。
“你也别一脸无奈了。指不定这批新科进士中能出一两个妖娆人物,把本王整得五迷三道,从此弱水只取一瓢饮,也未可知啊。”豫王说着自己都嗤鼻的戏言,仰天大笑出门去。
抛出这话距今不过九个月,就已经把后爹都给世子定好了……韩奔有些好笑,王爷这究竟是一语成谶,还是打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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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微服出府,臂弯里夹着世子,去集市上闲逛,像个普通百姓家的新手父亲。
世子被夹得小短腿儿直蹬,一哭就被父亲威胁不给买糖葫芦。小可怜为了糖葫芦,只好硬忍着。
只要尿布包得够厚,豫王就觉得自己能搞定儿子。他没让侍卫们跟随,一来离除夕只剩四五天,侍卫也要轮班回家过年,二来艺高人胆大,无所畏惧。
这天是腊月二十六,是沈柒在拜帖中说好要回京的日子。
苏晏为了避开上门拉壮丁的太子,一大早就穿戴整齐打算出门。
荆红追比他还早,在前院练剑,见状问:“大人有事?请让属下陪同。”
苏晏暗暗吐槽:你陪?到时两个都陪进医庐里!哦,大过年的,别人守夜,我守药罐子。
脸上笑吟吟道:“不必了,我去参加同年聚会,和崔状元他们。对了,我吩咐铁匠打制的九宫格火锅不知好了没有,你帮我去瞧瞧?若是今日可以完成,你就在场等他,顺道验一下热得够不够快、漏不漏水。”
荆红追答应了,又给苏晏雇了辆马车,送他上车才走。
苏晏吩咐车夫:“去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凶名赫赫,诏狱简直鬼神辟易,阴风能从门口的大石狮子嘴里吹出来,百姓连路过时都觉得瘆人。车夫打了个哆嗦:“贵客这是要……”
“放心,不是去归案。”苏晏安慰他,“去访友。”
车夫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马鞭一甩,出发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过年的闲汉——全京城从朝臣到百姓,春假期间就没有一个不闲的,人人都在逛街购物、吃吃喝喝。光是这个月的酒水消耗量,就能占全年的一半。
马车为了避让人群,慢吞吞地行驶,苏晏坐得有些不耐烦,挑起车帘看旁边摊子。
刚到大时雍坊的主路口,前面堵得水泄不通,车夫只好对苏晏说:“实在对不住,前面过不去,要劳烦贵客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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