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尧面色惨白,知道是皇帝容不得他,心里大叫“天亡我也”!
“还没到绝路,慌什么?只要你闭嘴,按我说的做,最后保你一条性命。”沈柒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枚镶嵌宝石的金簪,在继尧面前晃了晃,又立刻收起。
继尧顿时认出,这是太后常佩戴的一枚王母骑青鸾金簪,脱口问:“莫非你是太后的人?”
沈柒不答,神情莫测。
他知道人被逼到极处,得知必死无疑时,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像继尧这种没脸没皮的妖僧,搞不好会将与太后的那点阴私事宣扬出来。届时太后名节受损,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定会连他一并治罪。
拿下继尧并不难,难就难在,要让他死得无可指摘,同时死前又能牢牢闭嘴。
倘若现在就手起刀落砍了继尧,太后名节固然能保住,但这么大的罪案未上公堂过审,就强杀嫌犯,肯定会引起言官们的关注,弹劾他事小,就怕最后搅乱一滩浑水,难以收场。
如此不符合皇帝要求的“掩人耳目”一条。
沈柒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招极阴毒的,于是斗胆向皇帝借了个太后常用的器物。
继尧见他这副故弄玄虚的神色,心底更是信了几分,忙不迭说:“我要见太后。”
沈柒道:“现在不行。皇爷的旨意在这里,谁敢违抗。我有一计,待会儿你先别反抗,所有罪名,都先一应认下,等到了北镇抚司诏狱,我从死囚里挑个身形与你类似的,做个李代桃僵。等走完了官衙里的流程,我再带你去见太后,你自去求情。”
继尧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仗着太后的宠爱。如今皇帝要杀他,若是没有太后的庇护,他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而今唯一一条生路,就是牢牢抱住太后的大腿,动之以情,祈求活路,说不定太后能说服皇帝放他一马,再不济也能将他平安地送出京去。
“但你自己心里也得有个数,若是胡言乱语,泄露了‘天机’,莫说皇爷,就连太后也饶不得你!”
继尧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绝不会再说与太后有关的半个字。大人可得救我!”
沈柒笑了:“你听我的,我保你性命无碍。”
继尧想了想,说:“你把那金簪给我,等我入宫后还给太后。”
沈柒知道他这是索要保命的证物,便把簪子暗中递给他。
继尧接过来揣入袖中,才算吃了个定心丸,说道:“我都听大人的。”
沈柒转脸朝殿内众僧厉喝:“你们灵光寺的这班贼秃,假托神道诓骗百姓,奸淫良家妇女,罪该万死!来人,把寺中和尚全部绑了,押回北镇抚司。”
锦衣卫们领命,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把僧人们捆了个结结实实。众僧惊慌失措地向继尧求救,继尧只当没听见,做了个缩头乌龟,一声不吭被锦衣卫押上马。
其余香客都被放回去,至于那些受辱的女眷们下场如何,沈柒就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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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未透亮,百余个和尚便被关入诏狱,占了整整四间大牢房。
提堂过审,签字画押,继尧为求活命脱身,十分配合,把骗术敛财、奸淫信女等罪行一概都认了。
几名不肯招供的长老被用了刑后,也都纷纷认罪。其余僧人一看,连主持都招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如竹筒倒豆子全给交代出来。
沈柒私下对待继尧倒也客气,只说劳烦大师在诏狱再待几个时辰,等文书呈报上去后,就来带他入宫。
继尧独自关了个单间,苦苦等待,急得水米难进一口,就等沈柒按约定带死刑犯来与他做替换,再偷偷进宫去面见太后。
从早捱到晚,终于等到一名狱卒带着个蒙了头的囚犯进来,把他手铐脚镣卸掉,领着他出了牢房。
另一厢,被关押的和尚们又惊惧又绝望,有抱头痛哭的,也有强做勇武,引吭大骂的。入夜时分,忽然有狱卒前来,打开牢门,卸去手铐脚镣,对他们说道:“走吧!你们主持手眼通天,把全寺摘得干净,你们被释放了!”
僧人们死里逃生,几乎喜极而泣,纷纷涌出牢门。
一名和尚问:“敢问大人,我们主持何在?”
狱卒道:“顺着甬道一直走,出地牢就看到了。”
和尚们推推挤挤地走出甬道,刚刚走上台阶,冒出头来,便见前方一名狱卒拔出腰刀,在自己肩膀上狠割一刀,转手把刀柄塞入继尧手中。
狱卒手捂鲜血喷溅的伤口,快速后退,放声大喊:“犯人越狱!抢夺兵器谋反!犯人越狱谋反——”
继尧猝不及防下,被鲜血喷了一脸,手里握着强塞过来的钢刀,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好几秒后兀地反应过来,嘶声叫道:“我没有越狱,没有谋反,你骗我,我是——”
一支利箭从黑暗中飞出,猛地贯穿了他的头颅,继尧的叫声戛然而止,像根枯木栽倒在地。
锦衣卫手中刀锋雪亮,自院子四方包围过来。
众僧吓得魂不附体,不知谁人在队伍中叫:“脚下有武器,拿起来同他们拼了!杀出一条活路!”惊慌失措下,这声音坚决又强悍,指引着众僧不由自主地看两边地面,果然都不少斧头短刀。
迎面而来的刀光中,求生本能发挥了作用,有几个人稀里糊涂冲过去捡武器,其他人也纷纷跟从。
沈柒站在檐下,垂下手中弓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犯人持械越狱,意图谋反,杀无赦!”
屋脊上冒出一圈弓箭手,上官令下如山,顿时箭飞如雨。
和尚们手拿刀斧胡乱挥舞,哪里挡得了强弓利箭,百余人眨眼间被射成了一只只刺猬,院中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漂杵。
箭雨过后,锦衣卫们上前,一个个补刀。最后石檐霜过来回禀:“佥事大人,一百三十四名越狱犯人,无一漏网,尽数伏诛。”
“犯人哪里来的凶器?”沈柒反问。
石檐霜笑了笑,“是妖僧继尧以幻术迷惑狱卒,将凶器以送衣物被褥之名,裹在铺盖中偷偷带进来的。”
沈柒哂道:“现场先不动,通知大理寺与督察院,让他们派人过来亲眼瞧瞧,好叫所有人知道,我北镇抚司乃是依法行事,非但破了妖僧案,还阻止了一场天子脚下的谋反。”
他说完丢下弓箭,走到继尧的尸体旁,弯腰摸走袖中金簪,转身离开。
出了北镇抚司,沈柒翻身上马,怀里揣着刚刚写好的案情奏折,又带上从灵光寺得来的玉枕,用包袱裹好,连夜进宫觐见皇帝。
第九十章 非要抢那便抢
慈宁宫。
太后正用金剪子修剪刚采来的花枝,逐一将多余的叶梗裁去,插入孔雀蓝釉花瓶中。
盛夏芙蕖衬着她白玉般的手指,指尖蔻丹是浓烈的大红色,与她口脂的颜色相映成趣。
太后年已五旬,但因天生丽质,加上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雍容的姿态、明利的目光与眼角唇边的细纹,一同成就了她被岁月酿过的动人风情。
景隆帝在一众宫女、内侍的伏地叩首中走进殿内,行礼道:“给母后请安。”
“起身吧。”太后头也不抬,“皇帝今儿怎么有空闲,一下朝就来我这里。”
景隆帝示意随侍的宫人都退下,方才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递过去:“来向母后禀报一个案子。”
太后嗤笑起来:“后宫不干政。天大的案子,皇帝自己拿主意就好,何必拿来与我说。”
皇帝坚持道:“母后先看完折子再说。”
太后只好放下花枝与金剪,接过折子,示意皇帝与她一同坐在罗汉榻上。殿中只母子二人,太后也不板正腰身了,有些慵懒地斜倚,手肘支着炕桌,浏览细密的字迹。
看着看着,脸上逐渐变色,尖长的拇指指甲将纸页边缘戳出了个洞。
她将折子合上,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方才问:“这是北镇抚司办的案子,我知道他们的一贯手段。皇帝,你实话告诉我,这上面写的,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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