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望着阿方索,心中开始倾向于朗曼夫人的说法——阿方索·卡莱尔真的不是什么疯子吗?
他其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阿方索的说法。
按照他的描述,他口中所谓的“先知”,就像是一个掌握了太多信息、思维又十分活跃跳脱的侦探。
因此,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这名侦探就可以立刻回顾自己的知识体系和记忆图景,从中寻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因为其速度太快,并且能够注意到其他人并未发现的线索,所以这种神奇的推理就像是未卜先知。
西列斯当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阿方索举出的这两个例子却阴差阳错地对上了。
西列斯却很难反驳阿方索的这个误会,因为阿方索完完全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理论之中。
他口中的先知并非神秘侧的,但是按照他这样的说法,那是一种“命运的力量”……就像是神明?而他对这种先知的存在抱有着某种微妙的狂热。
……他发现的那个部落。西列斯突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种先知的说法,就来自于他发现的那个部落。看起来这个部落真的存在,但是,也或许是因为,阿方索因为无烬之地的迷雾而变得疯狂了呢?
西列斯始终保持着沉默,而阿方索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愧疚地笑了一下:“抱歉,吓到你了。”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抱歉……我只是,我一直在寻找类似这样的人。”
西列斯点了点头,没有计较这一点,他只是问:“你说这样的先知并非神秘侧的。那么,在你看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命运。”阿方索低沉地说。“那是命运的力量。”
西列斯说:“对我而言,那只是逻辑推理的结果。”
康斯特大公想要开发无烬之地,而阿方索去往的集会与十月的神诞日庆典有关,并且与康斯特公国之外的一些民俗有关。
这几个关键词结合起来,让西列斯想到了他们的集会是否可能由于大公的计划。
而伊曼纽尔的事情就更加简单了。他同时拜托了凯洛格和阿方索,而他们同时提及了民俗学会中的一位来自堪萨斯公国的民俗学者。
拉米法城中不可能有那么多来自堪萨斯公国的民俗学者,所以西列斯当然会想到,他们是不是求助了同一个人。
这是基于联想、逻辑而产生的推理结果,并非阿方索想象中的命运,或者未卜先知。
阿方索摇了摇头:“您很难理解这事儿,我能明白。不过,希望您别浪费这样的天赋。”
西列斯:“……”
他觉得他们似乎在鸡同鸭讲。
阿方索似乎在赞扬西列斯的推理能力出众、思维敏捷,但是,实际上他并非是在称赞西列斯的智商,而仿佛在称赞西列斯的……灵性。跑团设定中的那个灵性。
西列斯无言以对。
最后,西列斯想到,这是一个拥有神明的世界。所以,阿方索这样的联想也不能说错。毕竟,这个世界的神明的力量的确带着一种不可知的意味。
西列斯想了想,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您刚刚说,您发现的那个部落?”
“对。”阿方索在解释之前,首先说了一句,“您不必称呼我为‘您’。”
西列斯瞧了他一眼,便说:“你也是。”
阿方索露出了一种微妙的抗拒的表情,仿佛他认定西列斯是“先知”这件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让他对西列斯产生了无法违背的尊重与敬畏。
但他也没反驳这话。
他只是说:“好吧。我的确发现了一个新的,以前从未被人们注意到的,无烬之地的部落……的遗迹。”
他说。
“遗迹?”西列斯微微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是仍旧存在着的。”
阿方索摇了摇头:“仍旧存在的部落,现在在无烬之地已经不多了。他们要么合作,彼此慢慢同化,形成一个大型聚落;要么去往其他的国家,逐渐成为国家的居民。
“除此之外的,绝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了。当然,我们无从得知迷雾中是否还隐藏着一些……生物。”
他使用了生物这个词。
西列斯饶有兴致地问:“但是仍旧残留着不少遗迹?”
“是的。”阿方索点了点头,“我幸运地发现了一个未曾被注意到的崭新遗迹。在那儿我发现了一张……破损的羊皮纸,上面记载了一些与命运相关的话语,以及,‘先知’。”
“按照你的说法,我以为这样的先知,只是一些聪明人?”
“不。”阿方索说,“我能明白您……你的困惑。这事儿是这样的。或许你觉得我刚刚举出的,发生在我们俩之间的两个例子,不足以说服你的话……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每时每刻,你与任何一个人的交流之中呢?”
“每时每刻,每个人?”西列斯逐字逐句地问。
阿方索注视着西列斯的眼睛,说:“是的。想象一下,任何一个人在与你交流的时候,他们提出的问题,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话题,全都在你的生命、你的过去、你的记忆中有迹可循。”
西列斯微微一怔:“那很……奇怪。”他思索了片刻,“就像是我的命运容纳了他们的命运。”
“没错!”阿方索又一次激动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事儿就是这样的!您明白了!所以那才是先知!先知的生命中囊括了其他人的命运!
“尽管那不是全部,尽管那不可能是先知遭遇了其他人的遭遇,但是,那是一种……概念上的包容。比如我与伊曼纽尔是老朋友,您尽管从未认识他,但是您知道他的名字!
“这就够了!这就让您和他之间产生了一种颤颤巍巍的联系,就像是一条无形的丝线,就这样勾连在您和他之间!我们都是木偶剧中的木偶,而先知就是操纵木偶丝线的人!”
西列斯感到阿方索的说法让他有轻微的不适。
他想了片刻,然后问:“这有什么用?”
阿方索猛地怔住:“什么?”
“我的意思是,在实际的现实生活中,即便你说的这样的先知存在,这样的能力有什么用?”西列斯十分冷静地问,“现实生活不是剧本。”
阿方索愣住了,他茫然地望着西列斯。
过了片刻,他艰难地说:“就只是……就只是这样的,概念。您不觉得这样的概念十分迷人吗?”
西列斯想了想,说:“还好吧。”
在地球,网络时代信息大爆炸,他知道无数稀奇古怪的理论。阿方索对于先知的描述当然有几分新意,但是,也不太能让地球小说家大为赞叹。
这事儿和想象力有关,与先知无关。
阿方索咽着口水,隔了片刻,说:“我懂了。我知道了,您是对的。”
西列斯皱起眉,感觉阿方索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阿方索略微颓丧地说:“我们不可能操纵他人的生命,或者命运。这事儿是不应该的。不过,”他又说,“我仍旧认为,先知是存在的。”
西列斯想了想,问:“你所说的先知,是某个具体的人,还是形而上的概念?”
“这是不同的阶段。”阿方索说,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说,“在那张羊皮纸上,那个部落的人认为,这种人可以称为先知,而随着他所囊括的……他人的命运、他人的概念,越来越多,他就成为了……
“神。”
阿方索轻轻地说,就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东西一样。
西列斯不禁怔了一下,他下意识反问:“那就是神?”
一种形而上的概念……那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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