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多米尼克也没有怎么在意他们的行动,因为他们一贯以来就是这样的。他只是想着要和德怀特家族谈谈,但没想过他们是否有别的意图。
可他们也的确在贯彻苦行的想法;并且,他们如此沉默、安静,如同透明人,被所有人忽视,认为那不过是一群狂信徒在极端虔诚情况下做出的可怕行径。
他们自顾自埋头在认定的道路之上,以一种令人吃惊的毅力和不敢置信的狂烈信仰,努力达成着他们的目标。
苦行与沉默。他们同样也已经做到了。
西列斯突然感到心惊肉跳。他意外地发现,无论这两批旧神追随者想要做什么,他们似乎都已经在无形之中达成了他们的部分想法。
可是,他们难不成真的能够复活神明不成?
“……诺埃尔教授?”
一个声音将西列斯从沉思中唤醒。
他下意识抬眸,注意到侦探乔恩恰巧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一种深藏的审视与琢磨。
当他与西列斯的目光恰好对上之后,乔恩愣了一下,然后说:“诺埃尔教授,我们已经聊完了,正打算与彼此告别呢。”
西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
“是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卡明女士说,“能听见这桩奇异事件的后续发展,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梅纳德也在一旁点点头。他露出一个回味无穷的表情,像是被这桩案子激发了灵感——突然回心转意的嫌疑人。有些意思。他的表情像是在这么说。
因此,这两位推理小说作家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乔恩也正要离开,却被西列斯叫住了。
“侦探先生,请您为我解惑。”西列斯说,“为什么,您从一开始就称呼我为‘诺埃尔教授’?”
他终于意识到那种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他第一次与乔恩见面,为什么乔恩会称呼他为“教授”?他难道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要是在抵达奥斯汀侯爵庄园之后,乔恩这么称呼他,那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安吉拉、多萝西娅等学生都是如此称呼他的。
可是,在第一次来到贝恩书店的时候,乔恩就已经称呼他为“教授”。
就好像他早已经听闻过西列斯·诺埃尔这个名字一样。
乔恩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些许的苦笑:“没想到您居然注意到这个细节……是的,我曾经听说过您。”他坦诚地说,“从历史学会,以及一些熟识的启示者那里。”
西列斯微怔。
乔恩说:“诺埃尔教授,您的‘复现自我’的仪式,实在是在启示者内部引起了一番轰动。就我所知,一些启示者甚至已经在私下尝试这个仪式,并且卓有成效。”
西列斯皱眉,并且说:“那只是一个雏形,并没有那么完备。”
“不管怎么说,许多人都因此对您抱有善意。”乔恩微微笑着,“您受到历史学会内部某些人的敌视,实在令人惋惜。”
西列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略了乔恩语气中某些暗示与诱导的成分——他突然想,此前乔恩跟他提及自己已经退出了历史学会,是否就有这层意图?
他只是说:“我才刚刚踏上启示者道路没多久。”
乔恩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他与西列斯道别,然后离开了。
在安静的贝恩书店的三楼,西列斯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睛,下意识捏了捏鼻梁。
他不知道侦探乔恩的说法是真是假。听起来挺符合常理的,因为西列斯的那个实验,所以他早已经听闻了西列斯·诺埃尔这个名字,也自然知道“教授”这个称呼。
但是……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不更加坦诚一些,反而非得等到西列斯自己想到问题所在?
此外,乔恩对于历史学会那若有若无的敌意与反感,西列斯能够理解;但是他语气中那种同仇敌忾的拉拢意味,却让西列斯有些意外了。
他希望这一切只是他想多了,不过……乔恩·曼斯菲尔德。这位年轻侦探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又是否的确藏着一个秘密?
西列斯想着想着,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他这个守密人,反而是最不了解这些角色卡秘密的人?
他坐了片刻,就起身走出了贝恩书店。
他正打算回到拉米法大学,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琢磨了片刻,就果断叫上一辆出租马车,又一次返回了警局。
警局仍旧灯火通明。西列斯走进去之后,找到一位警员,询问他们是否曾经去调查过十月集市的马戏团。
“哦,您说那个马戏团。”警员说,“我们调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说着,他怀疑地看了看西列斯。
西列斯微怔,随后说:“那个小帐篷呢?”
“什么小帐篷?”警员有些不耐烦起来,“那似乎是他们堆放物品的地方吧。我很抱歉,我并没有亲自去探查此事——您知道拉米法城每天能产生多少具无名尸体吗?
“我们没太多时间去调查一个古古怪怪的马戏团,在他们没犯下什么大事之前。”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向这名警员道谢,没有再继续追问。他走出了警局,在夜晚的狂风中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警局的确调查过十月集市的马戏团,却没发现什么意外。要么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要么是……事情被人为掩盖了下来,于是这位没有亲自前往拱廊街区的警员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是哪种可能,那都意味着,格雷森食品公司的谋算仍旧在进行中,并且……很有可能收获一个令幕后黑手感到满意的结局。
西列斯想了片刻,就摇了摇头。他现在等待着奥斯汀侯爵夫人那边的调查结果,看看格雷森是否真的成为了神诞日前夜晚宴的供应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终于追上了这幕后阴谋的脚步。
时间已经六点多了,西列斯饿极了,便在附近找了家餐厅吃了晚餐,随后搭乘出租马车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
洗澡的时候,他回顾了一下今天一天的经历,然后感叹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
一天的奔波让他有些疲惫。洗过澡,他擦干头发,看了一会儿报纸,就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第二天清晨,他仍旧准点醒了过来。
醒是醒了,可寒冷的空气让西列斯忍不住在被窝里多呆了片刻。他盯着天花板发呆,想到未来很有可能发生的许多事情,才终于在紧迫感的危险逼近之下,慢吞吞地起了床。
洗漱过后,他换上衣服,出门去食堂吃饭。
第一学期已经结束,拉米法大学的氛围冷清了许多。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回了家,即便少数留校的学生,多半也不会像西列斯这么早起床。
……呃,其实正常来说,西列斯也做不到这么良好的作息。只不过,阿卡玛拉的力量庇佑着他。
他想,就事论事来说,神明的力量就只是力量,就如同武器终究不过是武器。使用这份力量的人,才是真正决定其善恶的存在。
在这个旧神已经陨落的时代,人类似乎还没有找到自身的定位。许许多多人,似乎宁愿回到神明犹在的时刻,安然而懵懂地蜷缩在神明的庇佑之下,不问世事。
人类总是不愿意长大,是吗?人类总是很难——很害怕——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可命运如果真的被每一个人亲手掌握,那才是最大意义上的平等与自由。
……西列斯咽下最后一口热牛奶,然后告诫自己,在这个清晨,他似乎想到了太多不相干的东西。
这个世界与他曾经的母星不尽相同。他不应该一概而论。
吃完早餐,他去往了拉米法大学主城堡侧面的医务室。
切斯特·菲茨罗伊医生已经在医务室中了。他是校医,哪怕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了,但是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待在校医院里面,以防有学生、教授或者其他职工受伤的时候,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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