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琴多出现之后,情况反而变了。他们有时候会在厨房里热热饭菜,或者洗洗碗。这种变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仿佛一个人的出现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方式。
外面仍旧在下雪。西列斯彻底放弃了前往历史学会的想法,不过这个上午他也不打算虚度光阴。
他望着窗外的雪景,脑中思绪万千。
达尔文医院……他想,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达尔文医院究竟是否在做一些不怎么正当的事情?
如果要调查这个问题,那么他们恐怕需要更多的帮手,或者,寻找相关的当事人。此外,安吉拉·克莱顿曾经提及的那位财政大臣,似乎也是一个可疑对象。
种种思绪都出现在西列斯的大脑之中,包括达尔文医院可能在做的事情,包括是否存在一个幕后黑手,包括地下帮派与达尔文医院的联系等等。
最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将这些想法一扫而空。
这个上午,西列斯继续备课、复习教案、研究教材。中午的时候,他见外面的雪还不停,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便不打算前去参加小说家聚会了。这样的天气并不怎么方便出门。
此外,他甚至有些忧虑。这样的雪天,恐怕对露天工作的人们十分不友好。
下午的时候他整理了一下关于新小说的一些想法。
“《加兰小姐的梦中冒险》。”琴多有幸成为了新小说的第一位读者,他有点认真地读了读这个标题,然后说,“谁是加兰小姐?”
西列斯说:“一个虚构的少女角色。”
琴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西列斯突然反应过来,眯起眼睛瞧了瞧他。
琴多若无其事地说:“所以加兰小姐会在梦中经历什么冒险?”
西列斯低低地笑了一声,转而说:“还没想好。或许……”他想了片刻,“或许,我会试着加入一些新鲜的元素。”
他曾经在“抄写员”这个问题上颇费脑筋,因为他没明白,为什么抄写员能够成为“污染”的过滤器。此外,有些文字可以用暗示的方式传达信息,同时并不传达污染。
他认为这很有可能与文字、书写、隐喻这些手法有关,因此,他想要试着在一篇小说中践行他这样的想法。
当然,在真正出版之前,他会让许多人试着阅读,并且,他也不会在小说中添加十分危险、与旧神直接相关的信息。
“梦中冒险”。之所以在虚构的文学上再叠加一层梦境的虚幻之色,就是因为西列斯想要让他的这一次尝试变得更加谨慎与安全一些。
他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转述给琴多。
琴多恍然大悟,他饶有兴致地说:“我还记得您曾经说的,神明的力量是虚实之间。您这样的做法算得上是一种吗?”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说:“或许阿卡玛拉的力量才算得上吧。说起来,琴多,为什么你能够意识到我拥有阿卡玛拉的力量?”
“意识。”琴多说。
西列斯怔了怔,有点困惑地望着他。
琴多耸了耸肩:“我很难说明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就是‘知道’您的身上拥有阿卡玛拉的力量……的痕迹,我说不上来。”
西列斯便问:“那么,在你的感觉之中,阿卡玛拉的力量,和我那种‘判定’的力量,有什么区别吗?”
琴多十分专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严肃而认真。隔了片刻,他说:“没什么区别。但我觉得后者并不像是神明的力量,起码不是我所知道的神明。”他迟疑了一下,“相比之下,后者更为……”
他琢磨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怎么形容。
“像是藏在角落里,不怎么引人注意。”他说,“如同藏匿在深海之下的力量。”
西列斯怔了怔。
琴多的形容让他想到了阿莫伊斯。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一种比喻。
在意识到这是比喻之后,西列斯反而想到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深海之下”。隐藏在深海梦境之中,海面之下的,城市与文明的废墟。
西列斯一直十分想知道,那废墟究竟是什么。从种种线索来看,那很有可能暗指了这个世界曾经遭遇过的一场灾难。
但是……说到底,那是什么灾难?
提及灾难,周一的上午,在西列斯醒来之后,他才意识到,周日的那场大雪给拉米法城造成了不小的灾难。
周日的大雪,从清晨一直下到了晚上。直到夜色漆黑,才慢慢停下。琴多也是在那个时候才与西列斯告别,并且返回洛厄尔街32号。
在拉米法城,一些陈旧的房子受到了潮湿与雨雪的困扰;拥有玻璃天棚的拱廊街区被压塌了一部分玻璃;结了冰的河面给船只的通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另外一个最令人忧心,同样也是直接与西列斯产生关联的,是当天早上西列斯在一楼会客厅与报纸同时收到的一封信——这封信来自于学院。
布莱特教授在昨天的大雪中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正在东城的达尔文医院接受治疗。在他的安排之下,他的课程被暂时分给他的两名助教,以及西列斯来临时代课。
随信附上了布莱特教授的教案,以及他的课程安排。西列斯需要代课的是周二下午的一节专业必修课,也正好是他空闲的时间。
……布莱特教授摔了一跤?西列斯不由得皱起眉。
对于布莱特教授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摔跤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即便在地球那样的医疗条件下,也有不少老人因为摔跤而去世,更不用说是现在这个时代了。
单纯从信件中,西列斯瞧不出布莱特教授目前的情况如何。他还能将自己的课程分配出去,这看起来意味着他的状况还算不错,但是……西列斯仍旧感到十分担心。
至于代课的事情,此前布莱特教授就已经和西列斯说过了,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节专业必修,并且布莱特教授的教案也已经送过来了,这不算太麻烦。
……当然,日程愈发紧凑,这是真实的。
恰好此时琴多出现,他说:“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多了,起码不再飘雪……您怎么了?”他注意到了西列斯略显严肃的表情。
西列斯说:“布莱特教授昨天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医院。或许我们的约会得推迟了。”
“我明白。”琴多立刻反应过来,他走到西列斯面前,亲昵地蹭了蹭西列斯的脸颊。如果不是亲吻,那么他就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
他说:“我不会急于这一时半会。况且,看望生病的长辈是应当的。”
西列斯深深地望了望他,然后说:“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琴多。”
琴多怔了一下,好奇地问:“什么?”
西列斯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编织的发绳。昨天琴多离开之后,为了在今天将这个发绳送出去,他昨天晚上特地晚睡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赶上这一天的约会。
不过,现在约会看来是要推迟了,但礼物终究得送出去。
“发绳。”西列斯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可能有些……简陋。是我亲手编的。”
琴多的目光从惊愕到动容,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他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您乐意为了我付出这么多的时间。我是说……我是说,我很感激,西列斯。”
西列斯走到他的身边,把他原来的发绳取下来,然后笨手笨脚地给他扎了头发。扎完,西列斯瞧了瞧自己的作品,沉默片刻之后,无奈地说:“还是你来吧。”
他将琴多原本编得好好的辫子弄得乱七八糟。尽管琴多的头发原本就带着点自然卷,但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琴多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听了西列斯的话,把发绳取了下来,但没急着扎头发,只是拥抱了西列斯,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瓣。那力度很轻,像只是为了感受一下西列斯唇瓣的温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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