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偶站在他的胸口,蹦蹦跳跳地踩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别这样,吉尔古德先生。你明明也知道的,凶狠不能带来任何好结果。”
加勒特痛苦地颤抖着。这种痛苦当然也不只是因为他被人偶踹了一脚,而是因为更早之前,他生命中的种种。
“那么,我就当你同意了。”人偶说,“我们来谈谈吧。”
加勒特没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望着天空。女人的哭声仍旧在持续。
人偶抬起脚,在加勒特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用力一蹬,直接跳回了幽灵先生的肩膀上。它用的力气可不小,把加勒特踩得呼吸都停滞了一下。他坐起来,咳嗽了两声。
而幽灵先生与他的人偶静静地望着他。
“……即便谈谈,又能怎么样?”加勒特低声沙哑地说,“能改变现在的一切吗?”
“如果你不这么尝试,那么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人偶实事求是地说,“事在人为。”
“哈,这话……”加勒特嗤笑了一声,“这话可不像是米德尔顿人说出来的。米德尔顿人,从来不是这样的。”
这话让幽灵先生心中产生了一些想法。他想到弗兰克·朗希这位画家。他的画作描绘了人类在风暴面前积极抗争的做法,被一些人认为那就是米德尔顿的文化底蕴与精神象征。
但是,对于其他一些人来说,事情却从来不是这样的。
不过幽灵先生没在这个时候陷入思考,因为他还得继续操控人偶,做出符合人设的相应行动。
于是一号人偶说:“米德尔顿又怎么样?这世界大得很,吉尔古德先生。如果你只是局限于眼前这一亩地,那么你可能什么都做不到。
“当然,如果你现在不解决眼前这事儿,那么你同样可能什么都做不到。你能在贝休恩生活下去吗?我不认为你可以,毕竟你的家人、事业,都在金斯莱。
“你不会忍心让你的母亲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拼了命也要回到金斯莱。”
加勒特的目光阴沉下去,他说:“你对我还真是了解。”
人偶不置可否,只是依旧用那人畜无害的声音说:“或许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
加勒特沉默了片刻。在他沉默的那片刻功夫里,那女人的哭声仍旧萦绕在他们的耳边。
“……烦死了!”加勒特突然烦躁地叫了一声。
在这一声之后,那女人哭声终于消失了。血色的天空也稍微放晴。
他低沉地说:“我不知道你想要得到什么。真相,或者其他什么。我只能说,那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需要让我妈妈好好活下去。”
幽灵先生与他的人偶沉默着。
于是加勒特握了握拳头,最终说:“你想知道什么?”
“当你父亲离开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人偶说,“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的事情的?”
“因为后来又有人陆陆续续到我家里来。”加勒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
人偶问:“为什么?”
加勒特冷笑了一声:“你可真够追根究底的。行吧,我慢慢跟你说。总之,我父亲那事儿闹得很大,具体有多大我没法详细描述,我知道那牵扯到一些大人物。
“所以这事儿好几年也没得到解决,我母亲生下我之后,到我十岁左右的时候,那十年里,也仍旧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个相关人士,跑到我家里来询问信息或者干脆谩骂我们。
“那些人要么是那些水手的家人,那么是那群雇佣我的父亲的商人的有关人士——你应该大概知道我父亲当时是出了个什么事吧?”
幽灵先生却想,难怪加勒特听闻他认识那名死去的商人,有立场询问相关信息的时候,表情变化那么明显。看来是因为曾经童年经历造成的心理阴影。
因为这一走神,他就没来得及回答加勒特的问题。
于是加勒特就说:“算了,我就大概跟你讲讲我知道的那件事情吧,也算是交换一下信息,免得鸡同鸭讲。”他顿了顿,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有些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而有些事情……”
他沉默许久,最终说:“仿佛已经刻入灵魂。”
他的语气彻底平静下来,然后跟幽灵先生和他的人偶诉说了三十多年前的那桩往事。
“我是从许多人那里拼拼凑凑,最终才大概知晓那件事情的全貌。明明是我父亲出事,明明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但是,我一开始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刚刚说的那些到我家里来,如同讨债一样的人,那些人提供了一些信息;之后,我因为这些人的出现而逐渐对海洋产生了兴趣……
“……我母亲的确不希望我走上父亲的老路,但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就是一心想要调查清楚父亲当年究竟犯下了什么错,才让我的童年、我母亲的寡妇生活,如此不顺。
“因此我不顾母亲的反对,去了港口,和那些老水手们混在一起。一开始他们不清楚我的身份,后来也慢慢清楚了。总之,我从他们那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后来我自己混出了一点名堂,也接受了一些人的雇佣。他们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相关信息,尽管时隔多年,他们的信息或多或少有些矛盾之处。
“……甚至有人以为我父亲是发了财,抛妻弃子前往贝休恩。哈,如果他们乐意的话,那我们尽管可以将这种‘幸运’交给那家伙。”
加勒特冷笑了一声,露出十分明显的恶意。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将自己这些情绪压下。他继续说:“总之,我从各种渠道,从不同的人嘴里了解到当初发生的事情。
“当年我父亲出海的时候,年纪已经三十多岁了。他一直都是做那行当的,就是……去寻找一艘‘好船’,希望从里面捡到点古董,或者其他什么赚钱的玩意儿,来攒点钱。
“这行当让他发了点财,但要说真的赚到了什么,也没那回事。他和我母亲结婚,生活逐渐安定,就想要离开这行当,转行去当个普普通通的渔民,整天捞捞鱼,也不用让我母亲担惊受怕。
“想是这么想。但当时我母亲怀了孕,他觉得要多赚点钱,因此当那名老船长上我家里来,让他再去跑最后一趟生意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他想要趁这最后的机会,赚点钱,能好好供养这个家庭,在那之后就金盆洗手,不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想得挺好,可他最后没这机会了。
“总之,他们就出发了。那船队的船长是我父亲的老熟人,等他们出了事,那船长的妻子也是到我们家来闹的次数最多的人。哈,确实是老熟人。
“那船上其他的水手,我父亲也认识不少。那之后都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这是后话,总之,当时雇佣他们的商人,其实是与一些民俗学家、一些艺术家一起来的。
“他们想要去一趟福利瓯海,对这北面的海洋十分感兴趣。此外,他们也听说福利瓯海上存在一些孤岛,孤岛上还有一些原住民。他们同样对这样的海洋生态十分感兴趣。
“要我说,这事儿还真挺常见的,我不久前就也遇上一个对这东西感兴趣的外国人。
“但是,我父亲这群人的运气实在很差,他们硬是要出海,硬是碰上了风暴,硬是流落到了货真价实的原住民岛屿。
“然后,他们又没法好好待在那个岛上等待救援,硬是与那些原住民发生了冲突,硬是被赶回了破破烂烂的船上,硬是在返航的路上碰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最后,只有我父亲一个人活着回来。我父亲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泥碗。”
说到这里,加勒特停了下来,然后目光中闪过一丝恐惧。
趁这机会,幽灵先生也整理了一下加勒特所说的信息。
伊诺克·吉尔古德。三十多年前,他之所以出海,是因为有一些商人、民俗学家、艺术家组成的群体,共同雇佣了一只船队,前往探索福利瓯海和孤岛上的原住民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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