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考虑是否要第一时间给海蒂进行一次意志判定,不过他不确定那星图手帕究竟带来了什么问题,所以并不打算轻举妄动。
海蒂也慢慢平静下来。或许是这昏沉、安静的空间给了她些许的安全感。
她从手包里,将那张星图手帕拿出来。
西列斯瞥了一眼,瞧见那星图手帕上原本金色的丝线,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在蓝色的面料上,那星星点点的艳红色显得格外醒目。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灵感从他的大脑中一闪而逝。
不过海蒂恰巧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这造成了许多的血案。”海蒂的声音有些颤抖。
西列斯一怔。
琴多下意识问:“许多?”
“你们此前告诉我的,发生在‘初雪之光’号列车上的,是第一件。”海蒂低声说,“在那之后,这条手帕又陆陆续续造成了好几件血案。
“得到手帕的列车员、听闻此事而感兴趣的探险者、以为这是什么宝贝的商人、认为这是诅咒而想要摆脱的流浪者……
“他们接二连三地死去。比德尔城的火车站听闻了此事,因此才到处寻找我,最终联系上了我,将这东西物归原主……他们说,他们不敢将这东西留在他们那儿。”
西列斯皱了皱眉,然后说:“但是,女士,这东西留在您这儿就安全了吗?”
海蒂沉默了片刻,说:“或许,是这样的。”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听闻这事儿,应该说,他此前对这种事情闻所未闻。难道这种时轨还会认主不成?
他想到马戏团的力量,以及海蒂占星师的身份,一时间若有所思。
或许,这就是只属于占星师的时轨?如果被其他人得到了,那么就会成为失控的时轨;但是如果回到了占星师的手里,那么这个东西反而是正常的。
这似乎有可能。
一个可供类比的东西,就是西列斯的那些人偶。他掌握了阿卡玛拉的力量,因此才能够操纵那些人偶;而如果是无关人士得到了那些人偶,那么必定会遭到人偶的反噬。
再比如命运骰子。除却西列斯,这世界上恐怕也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能够使用骰子了。
因为那是某种特殊的力量的衍生物。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解释整件事情的发生。但是,对于想要摆脱占星师宿命的海蒂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海蒂还不知道西列斯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她只是说:“我感到……这东西,我是说……在回到我身边之后,变得……变得……‘安分’了。”
说着,她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她说:“您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某种避之不及的东西。好像它残害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就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这太可怕了,可怕到令人……”
愤怒。
这个词语她没有说出来,但是她颤抖着、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她显然因为这事儿而感到无比的震惊、后怕和不安,以及,一种物伤其类的愤慨。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东西?”琴多相当直白地问,“一直带在身边吗?还是……”
海蒂沉思着,隔了片刻,她说:“我想将这东西毁掉。”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都仿佛安静了一下。西列斯几乎下意识瞥了一眼那星图手帕。他想,幸亏这玩意儿没有自主意识……应该没有吧?
海蒂说:“马戏团的人们的宿命,就是成为马戏团的一份子,然后死在马戏团。我们因为种种原因,躲过了这样的宿命。但是,这宿命好像也朝我们追了上来。
“我不想让其他人也承担这样的代价,所以,我希望一切都终结在我这里。我想要尝试毁掉这东西;如果毁不掉,那么我会带着它一同死去。
“在此之前,我需要联系马戏团里的其他人,包括小丑、驯兽师和魔术师。他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也各自拥有自己的……‘物品’。我得提醒他们这件事情。
“……所以,我思来想去,意识到我唯一应该告知的人,就是你们,因为你们也参与进了与这星图有关的事情里面。我认为你们有知情权。此外,你们也对马戏团有所了解。
“我们被困住了,被这身份、被这职业、被这宿命。但是,我们不能永远困在里面。即便死亡……即便死亡……”
她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但是脸色也慢慢平静。她说:“是的。即便死亡。我要让一切终结在我这里。”
她的目光望向了那张星图,仿佛与那东西对峙。随后,她一把抓起那手帕,将其塞进了自己的手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西列斯整理着思路,然后说:“女士,我认为你或许可以联系一下往日教会。据我所知,他们有专门用以处理这些失控的时轨的办法。
“或许这星图有一些古怪的地方,但是,找到往日教会确认一下其真实状态,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您没有必要将死亡看作是一种……手段。生命永远是最珍贵的。”
海蒂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往日教会吗?的确。我一直生活在无烬之地,反而对安缇纳姆没什么了解。我会去联系他们的……拉米法城的往日教会吗?”
西列斯点了点头,补充说:“那可能是距离安缇纳姆最近的教会。”
……是的,当然如此。因为安缇纳姆就诞生于拉米法城的默林镇。
“我明白了。”海蒂轻柔地说,“谢谢您。无论如何,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西列斯保持着默然。
他希望海蒂不要将自己的死亡看得那么轻飘飘,仿佛那是用以抗争的一种手段。但是,他又有一种无法将这种话说出口的感觉,仿佛那是某种贪生怕死的行为。
他知道海蒂的意思。这星图手帕带来了如此多的血案,却仅仅只是因为离开了她的身边。
难道她在去世之前,还要专门找到一位占星师继承人,或者,将这手帕传承给无烬之地某个马戏团中的占星师吗?
或许曾经她乐意这么做,反正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意识到,那不过是将麻烦转移给了其他人。
这是马戏团的宿命,也是占星师的宿命。但为什么非得将这样的命运传递下去?为什么命运的链条不能断在她这里?
她曾经面对罪恶而选择充耳不闻,现在却宁愿用死亡来终结这场罪恶的发生。
……海蒂闭了闭眼睛,最后她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了一句:“曾经有无数人找到我,希望我为他们观测命运的轨迹。可是到最后,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看清,更别说这世间千万人。”
西列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说:“可是,也没必要看清所有的未来。”
海蒂怔了怔。
“您觉得,命运应当掌握在谁的手中?”西列斯问。
琴多望着他心爱的神明,在心中默默念出了一个答案。
不过他知道西列斯不会喜欢这样的答案,他也知道西列斯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所以他就只能在心中叹一口气,将自己的答案深深地埋在心里。
海蒂思考了许久,最后犹豫着说:“神明?”
西列斯笑了一下,他又说:“可是,神明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愿来决定你的命运吗?”
海蒂怔怔地望着他,最后,她缓慢地说:“自己?”
“是的。”西列斯低声说,“对于我来说,与其信奉神明,不如信奉自己。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放心,也最值得的。”
海蒂想了一会儿,然后苦笑了起来,她说:“您的想法真是比我还要大胆。我只是想要改变我与其他马戏团的人们的宿命,而您……您却想要这世界脱离神明的掌控。”
“为什么不行?”西列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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