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这些古老家族,他们似乎都有着这种倾向:只有在年轻人成长到一定的年纪,他们才会将家族的故事和盘托出。
如果……
西列斯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布鲁尔的家人都知道这场婚姻意味着什么呢?
赫德·德莱森的经历已经充分证明了,对于某些旧神追随者来说,他们的家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他们的信仰的。他们可以冷酷地目睹赫德前往北面的海送死。
那么布鲁尔的家人?
西列斯的脚步停在沙龙的门口。他想到达罗家族的灭门惨案——灭门,他仔细地琢磨着这个词语——感受到一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阴森寒意。
达罗家族希望布鲁尔成为这个牺牲品;布鲁尔不愿意;于是,整个达罗家族都成为了牺牲品。
他猝然屏息,感到自己仿佛正走进冰冷的海水之中。那寒意渗透他的脊骨,还带着某种湿润的、阴郁的、血腥的气息,如同藏身于迷雾之中、看不见摸不着却的确存在的恶意。
……恶意。他下意识使用了这个词。而这多么贴切。
他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沙龙。五分钟之后,荷官出现在黎明启示会聚会的房间中。他十分意外而高兴地发现,贵妇也在。
“下午好,荷官先生。”贵妇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我想我应该当面与您道谢。我已经联系上他们的家人……”
说到这里,贵妇也还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显然,尽管她已经从悲痛中缓了过来,但是这种惨烈的情况仍旧让她感到难过。
她沉默片刻,便说:“无论如何,生死未卜更加令人焦心,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他们都不禁叹了一口气。报童也难得安慰她说:“无烬之地就是这种可怕的地方。”
“是的。”贵妇低声说,然后摇了摇头,“算了,这已经过去了。我们总得面对现实,而非沉浸过去。”
其余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报童无聊地撑着下巴,转移话题说:“不过,最近现实中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对了,下周六就是擂台赛和纸牌比赛的决赛。我还在犹豫该看哪个呢。”
“纸牌大赛的决赛似乎需要门票?”骑士有些迟疑地说,“恐怕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荷官也点了点头。当然,如果他想去的话,兰米尔那边自然有所安排。不过他认为自己恐怕没时间去到那边。
贵妇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呃……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他们的目光都望向她。
“我是一位商人,所以我也拿到了几张决赛的门票。如果你们需要?”贵妇说。
“但我们下次见面就是下周六了。你只能将门票寄给我们。”报童说,她没有说更多,但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他们都不禁沉默了片刻。
贵妇便说:“好吧!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和彼此公开身份?”
这个问题让他们每个人都面面相觑。
贵妇叹了一口气,她说:“是因为荷官先生的帮助,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四个明明可以以一种更高效的方式交流,却偏偏要在这儿打哑谜。
“好吧,隐藏身份是黎明启示会的规矩。可说老实话,我们又不是黎明启示会的真正成员,何必要遵守他们的规矩。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
“……呃,荷官先生或许和我们才认识几个月,但我们三个,我们都已经认识十年了!几乎每个周六我们都会在这儿聚会,结果我们却还是以代号来称呼彼此?
“我总觉得这让我不太舒服……或许是因为,我刚刚经历了几位朋友的去世。而我想到,未来如果你们中间有人出了意外,我甚至连站出来的立场都没有,或许我都不知道你们现实中出了什么事……”
说着,贵妇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报童翻了个白眼,她说:“自我介绍就自我介绍,你说的那么奇怪干什么?好像我们现实中真能出什么事一样。”
贵妇怔怔地望了望她,然后说:“你愿意?”
报童幼小的身体缩在沙发里,但语气却相当成熟:“因为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年。十年的交情,我们却还得在这儿遮遮掩掩,我老早觉得这事儿相当矫情了。”
“但是你又不将这事儿提出来。”贵妇毫不客气地讲,“最后还得是我。”
报童:“……”
她看起来很想反驳这话,但事实如此,让她有点词穷。
骑士习惯性地给这两位女士打圆场,说:“我也没什么问题。那么,荷官先生?”
荷官心想,在场这三个人,他都知道其中两个人的身份了……
于是他相当平静地点了点头,说:“我没问题。”
一分钟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实际上知道在场三个人的身份。
报童漫不经心地说:“迪兰·玛帕。我在西城开了一家地图商店。说真的,你们谁要是想去无烬之地探险的话,早点跟我说,我给你们准备完整的无烬之地地图,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
荷官:“……”
他徒劳地张了张口,有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好吧,他的确从报童过去的某些细节中,意识到报童可能和“地图”这一行有关。毕竟她曾经提到过无烬之地的地图又要发生什么改变,或者其他类似的话。
但是她就是玛帕地图商店的那位老板娘?
荷官感到,命运好像转了一个圈。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与玛帕女士发生什么交集,结果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奇妙一些。
其他人倒没注意他的表情。
骑士是第二个提及自己身份的,他摘下了金属头盔,然后说:“卡罗尔·豪斯曼……”
他还没说完,贵妇就大呼小叫地说:“没想到我们这儿还有一位历史学会的长老!”
骑士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他说:“只是即将成为。”
贵妇还是忍不住惊叹地望着他,并且十分认真地说:“骑士先生,如果历史学会需要什么商人,请千万得想到我。”她没等其他人回复,便说,“尤金妮亚·比尔德,或者尤金妮亚·克莱顿。
“不过,我的婚事并未对外公布,所以你们还是记住尤金妮亚·比尔德这个姓名吧。”
报童愣了一会儿,然后真诚地说:“原来你是这位女商人。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有钱。”
贵妇志得意满地撩了撩头发,说:“谢谢夸奖。”
最后就只剩下了荷官。
荷官言简意赅地说:“西列斯·诺埃尔。拉米法大学文学史专业的教授。”
他们都介绍了自己在普通人群体中的身份,那么荷官自然也介绍了自己大学教授的身份。不过,报童和贵妇却仿佛都关注着其他什么。
“你发明了‘复现自我’仪式?”这是贵妇。
“你发明了诺埃尔纸牌?”这是报童。
荷官:“……”
不知道为什么,“复现自我”仪式与诺埃尔纸牌同时提及,给了他一种猝不及防的、哭笑不得的感觉。
骑士在一旁露出一个微妙的,类似于看好戏一样的表情。
“是的。”荷官说,“不过命运纸牌并非来自于我,我只是提供了一个玩法创意。”
报童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希望您能发明更多有意思的玩意儿。”
荷官不由得默然片刻。
贵妇突然有些感叹地说:“所以,我们其实在更早之前就已经了解到彼此的情况,只是我们并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朋友。”
报童和骑士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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