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卡洛斯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似乎是位女士。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几年前,我在兰斯洛特剧院看剧的时候,想去一趟盥洗室,结果无意中闯进了一间储藏室。
“……呃,说起来或许有些令人不齿。当时那个小房间里的角落摆放着一个柜子,我的确有点好奇,就翻了翻柜子,然后就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份古老的、字迹都有些模糊的档案,上面记录了这部剧的剧本。
“我和一些朋友们进行了排练,因为我们觉得这是来自很久之前的剧本,居然能够在五十年之后被我翻找出来,这一点相当有意思。
“当时我们只是闹着玩。但是之后兰斯洛特剧院破产,打算将房产拍卖,我就决定用零花钱把这所剧院买下来。”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而海蒂女士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个年轻人,问:“零花钱?”
卡洛斯回过神,不明所以地说:“是的……怎么了?”
琴多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带有什么情绪。
海蒂真切地感叹说:“你真有钱,用零花钱就能买下一家剧院。”
卡洛斯张口结舌,他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别人是没法用零花钱购买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他仿佛感到坐立难安,羞惭地抓了抓脸颊。
“这没什么。你父亲毕竟是一位大商人。”西列斯说,“之后你们就在兰斯洛特剧院上演那部剧了吗?”
“……是的。”卡洛斯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们只排练过这部剧,所以就一时兴起在剧院中进行了演出。第一次演出的时候……其实没几个观众。
“但是有一位……有一位应该是画家的观众,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背着画框,应该是位画家。
“他特地在我们演出结束之后,找到我致谢,说他非常喜欢这部剧,很高兴能在拉米法城的剧院看到这部剧的上演。
“说真的,这的确鼓舞了我。那是差不多一年之前发生的事情。之后我们也时常上演《金盏花的故事》,那位画家总是来捧场……不过去年夏天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
“对我们来说,这位固定观众的消失也意味着,剧院里的观众席逐渐空空荡荡。那让我们都有些气馁。”
说到这里,卡洛斯也吸了一口气。
“……不过,我们也慢慢明白过来。”卡洛斯低声说,“往常只是我们几个在那儿自娱自乐。我们家境都不错,所以我们能做到这一点。但我也……或许,我也希望能得到更多。”
年轻人在他们面前许下雄心壮志,但此刻办公室里其他三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希望你能做到。”西列斯首先说了一句,“关于那位一直给你们捧场的画家,你有什么更多的了解吗?”
卡洛斯瞪大了眼睛,有点发懵地望着西列斯,他问:“为什么您会对他感兴趣?”
“或许你知道达罗家族的灭门案?”
“达罗……”卡洛斯嘀咕了一句,然后想了起来,“去年八月的事情?我记得我和我的朋友们还一起兴致勃勃地分析了许久。”
西列斯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想,的确,这死亡也不过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谈资。
他便说:“你遇到的那名画家,很有可能与达罗家族灭门案有关。”
卡洛斯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他不可思议地说:“什么?什么?!居然会有这种事情!不过……是的,他就是在去年夏天之后失踪的……居然会这么巧!”
他露出震惊的表情。
其实西列斯也多少感到一种巧合……或者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儿居然也能找到线索的意外感。
琴多低声嘀咕了一句:“谁能想到。”
那位画家。他们总能在一些地方听闻这人的存在;比如在阿瑟顿广场的偶遇,比如阿尔瓦提及的美术学院雨假课程,比如侦探乔恩捡到的那幅画。
这个人如同幻影一般,仿佛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但是他们又无法跟上这个人的脚步。
但是现在,他们却突然抓到了这人的马脚。
卡洛斯惊讶了一会儿,然后回忆起自己对那名画家的了解。他慢慢说:“他大概二十多岁,身材很瘦……金边眼镜、背着画板,这个刚刚提过了。他让我们叫他,呃,凯兰。是的,应该是这个名字。”
“凯兰?”西列斯几乎下意识反问。
“对。”卡洛斯说,“像个女人的名字,是不是?不过我们猜测那可能是他的姓氏。”
卡洛斯显然没明白西列斯的意思。
……玛丽娜·凯兰。凯兰。
布鲁尔·达罗的未婚妻与这位神秘的画家,拥有相同的姓氏吗?
结合《金盏花的故事》的剧本,以及那位画家对于这个剧本的推崇,一个宛如疯狂的念头出现在西列斯的大脑中。
他定定地注视着卡洛斯。这个年轻的男人,将自己扮演成了女人。
他身高中等、身材适中,面部也使用了相当复杂的化妆技术来柔和自己的五官特征。他准备了假发以及其他的伪装道具。他不得不掐着嗓音说话,为了让自己的声音更符合女性的嗓子。
在这些准备之后,他的扮相几乎惟妙惟肖,很难看出他本质上是个男人。
……而女人扮男人呢?
西列斯回忆着自己与那名画家的短暂会面,惊讶地意识到,其实没有什么十分鲜明的特征——比如喉结、比如声音——来证明这位画家的确是个男人。
他(暂时继续用“他”来称呼这位画家)唯一对西列斯说的话,是一句非常小声的“再见”。除此之外,他们的碰面几乎就只是擦肩而过。
而这位画家的种种特征——身材瘦削、金边眼镜、背着画板——无论从男性角度还是从女性角度,似乎都可以代入。
……当然,或许这世界上存在两个凯兰;一个是玛丽娜·凯兰,布鲁尔·达罗的未婚妻,一个是那位画家凯兰,似乎以这个身份在跟踪布鲁尔·达罗。
西列斯便问:“你和这个凯兰有过交谈吗?”
“……并不是很多。”卡洛斯有些犹疑地说,“那是去年的事情。当时我们非常忙碌,而凯兰只是一直待在观众席默默地观看。
“我只和他说过两次话,就是他过来感谢我们,以及他说他叫凯兰的这两次。再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失踪了。
“呃,我能问问,您在怀疑什么吗?”
西列斯简单地说:“他的性别。”
卡洛斯瞠目结舌,他说:“这怎么可能?那明明就是个男人。”
海蒂女士在一旁说:“但是,如果你不说话的话,那我也会以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女人。”
卡洛斯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西列斯一会儿,然后呆滞地说:“所以他可能是个女人……不,她。”
显然,这事儿给了卡洛斯不小的冲击。他自己男扮女装想捉弄人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终究却会被这位很有可能女扮男装的画家捉弄到。
命运的循环与轮回。
不过西列斯这会儿也顾不上卡洛斯的想法了。他兀自陷入到沉思之中。
琴多俯身在他的耳边说:“玛丽娜·凯兰?”
显然,他和西列斯想到一块去了。
一直以来,玛丽娜·凯兰这个神秘女人的存在,也令他们颇为费解。的确有人见到过这个女人——包括侦探乔恩、包括那些参加布鲁尔·达罗订婚仪式的人。
但是,除了订婚仪式上那惊鸿一瞥,这个女人仿佛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过去就好像从未存在过,她仿佛是一个隐形人、透明人,短暂出现却又长久消失。
如果她有另外一个身份,另外一个真切存在,的确有些神秘低调但又与不少人接触过的身份,那么情况就好理解得多。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以那个身份与外界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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