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应道:“我只喝了两次酒,你不都看见了吗?”
这句话并非虚言,谢宣几乎是脱口而出。
讲完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元狩以痴迷的眼神凝视着他,终于,低声“嗯”了一声,应道:“看见了。”
深邃的眸光还沉着,这句话里却隐含着笑意。
很快,在谢宣唇上,又落下一个吻。
唇舌抵缠,谢宣仍睁着眼,眼前的景象与人变得模糊,却能清晰听见身上人胸膛中不平稳的动荡心跳。
等这个吻结束,谢宣侧过身,变相拒绝掉了更亲昵的举止。不过,他身后喜恶难辨的恶狼像是心情极为不错,在这之后,没再做些叫他难以启齿的事。
许久沉默后,谢宣总觉得他喝了什么掺水的便宜酒水,竟然连睡去都显得极为困难。
想了想,谢宣问道:“什么时候能打完仗?”
陈元狩低声应道:“很快。”
思考后,谢宣又问一遍刚才的问题:“谁要来见我?”
陈元狩还是不说话。
谢宣不奇怪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道:“如果我哪日想回皇城了,你要阻止我。”
没有得到身后人的发问,谢宣仍旧补充道:“因为我肯定是会后悔的。”
不散的春寒比严冬更恼人,皑皑白雪盖了草木半个冬天,不耐寒的树木早就枯死了一片,只有极少数的枝干上生了摇摇欲坠的单薄绿叶。
在一日晌午,谢宣被陈渊推搡着出了营帐,问对方何故时,却只得到颇模棱两可的回答。
陈渊早已给他打过无数预防针,谢宣心中猜出了大概,却也不曾揭穿陈渊破绽百出的瞒骗。
半推半就中,他跟着陈渊在随地可见的军营间兜起了圈子。
耳边倏然传来鸟鸣,谢宣抬起眼,枯得只剩枝干的高树上飞来一只鸟雀,停在了细枝上。
鸟雀的模样生得俏丽,鸟毛的颜色颇为鲜艳,发出的啼声都比野雀嘈杂的乱叫清脆许多倍。不同于严寒的战场周围生命力顽强的野雀,这只鸟完全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莺燕。
谢宣瞬时停住了目光,凝神望着这只孤零零却尤为瞩目的鸟雀。
尽管已经到了初春,但严冬的寒潮还不曾离开,军营驻扎处,附近许多枝干上还覆着一层薄雪,这只娇惯生长的鸟雀定然没有可能独自飞来这片贫瘠之地。
那它还能是如何来的?
谢宣转头,看向陈渊,露出一笑:“是哪个大少爷跑来了战场,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陈渊不答,像是先一步听到了什么声响,目光向着一个方向微微侧了侧。
谢宣心中已有答案,但在看到陈渊的目光移转时,仍不自觉愣了一愣,跟着他的目光一道回了头。
近处,响起一声马蹄蹬地的声响,伴着扬起的沙尘。
华丽的马车停在面前,谢宣落定目光所向的位置,抬了抬眼,与马车前室坐着的人四目相对。
看清来人的面貌后,顷刻之间,他微抬起唇角,向着眼前人扬声道:“好久不见。”
不等来人开口,他又补上后半句话,“贾二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了更了更了。
第85章 噩梦
不平的山路与枯死的山林遮住了军营, 从冰雪未融的道路掠进,营帐外停了一架华贵的马车,车上没有人, 车旁也没有人。
营帐内。
谢宣坐在榻上, 目光悠悠地往上看。
贾卿言站立着与他对视,神色里难辨喜怒,腰上佩了一柄长剑。
谢宣并不能算很了解贾卿言,但也知道他平日里不喜欢佩剑。
陈渊也在这营帐里,抱臂静立在旁,刻意别开了目光, 一言不发。
明显是代他哥来监听的, 却又不便表现得过于露骨。
静的时间实在太长,贾卿言又看他看得极为专注, 眼色凝沉,一秒也没移开视线。
谢宣朝贾二笑了笑, 随口嬉闹道:“贾二公子此番前来,应当不只是为了盯着我看吧?”
床榻边燃尽的灯盏,滴落的蜡油黏着铜器, 白蜡的颜色变得不像最初, 说不清是什么颜色, 但总归不再是白色。
隐约间,可以闻到昨夜残留的烧味。
贾卿言停了半晌, 与他说了第一句话。
“皇上, 该回皇宫了。”
听到此话,谢宣直视着眼前人, 忽然笑了笑。
在他知道皇城中有人要来华阳郡时, 就知道此人无论是谁, 都定然是来劝他回皇宫的。
尽管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他依然没猜到,来华阳郡劝他回皇宫的,竟然会是贾二。
“我如果想回皇宫做皇上,宋忠兴死的那天,我就不会跟陈元狩走。”
谢宣说完,又道:“不过我知道,贾二公子愿意亲自来此,定然是有更好的办法能劝我回到皇宫的。”
“韩迦南死了。”
低沉的话音沉甸甸地落下,谢宣平淡的神情蓦然僵了僵。
“我不知道此人是谁,但许琅说,他对皇上来说,称得上是极为重要的人。”
“还有,皇上有句话讲错了。”
贾卿言看着他,继续道:“我好像不记得,皇上是否真的有在皇宫里真正做过一天皇上。”
“新官上任已有一年之久,他们大多都经历过燕雀阁的终考,皇上为学官制操劳多年,更应该回去看看如今的皇宫。”
对方已经说了许多话,谢宣始终不言。
贾卿言说:“许丞相政务繁忙,不便来此。于是嘱咐我代他向皇上传达一句话。”
谢宣终于开口问:“什么话?”
贾卿言回道:“方才进来时,我已经说过了。”
贾卿言与陈渊一前一后出了营帐。
空荡荡的营帐里,唯留着谢宣一个人,望着方才接过的一封颇沉的信发愣。
他穿上靴,走至桌旁,推开桌上好久不曾收拾的杂乱书册,书本被推开,有一本掉到了地上,他却没有闲情去捡。
拆开信,谢宣面色变了变。
他捻着细枝,从信封里取出一枝被折下的桃花,约摸有五朵,其中一朵掉了两瓣花瓣,往信封里再看一眼,那两瓣花瓣静静地躺在信纸上。
粉瓣娇艳欲滴,没因为远途跋涉失色半分。
把这枝桃花放在一本书册上,谢宣抽出信封里的信纸,把宣纸全部折开,竟有半张桌子大小。
纸上栩栩如生绘着初春的桃树,谢宣又捻起花枝,小心地放在纸上。
宣纸旁侧,字迹苍劲有力。
写着:顺安四年初春,绘于燕雀阁。
署名大大方方地落在纸上:许琅。
谢宣坐回椅上,杂乱的念想一股脑灌到头顶,让他不知该想些什么。在他怔然抬袖时,恍然意识到,眼角早已落了泪,沉静半晌,他又悄悄拭去了眼泪。
贾卿言不可能留宿于军营,士兵未归时,他已经离开了军营,寻了战地外的客栈入住,华阳郡变成如今的境地,客栈寻不到几间暂且不说,就算寻到了,住起来也应当十分难熬。
夜晚来得很早,谢宣在灯盏换上新蜡,火光渐渐燃起,营外传来井然有序的操练声。
令他没想到的是,陈元狩也回来得很早。
亲吻同以往一样缠人又烦人,谢宣沉着心思,比以往来说,变得顺从了许多。
在暧昧的环境里,谢宣微微一仰头,与陈元狩分开一段间距,陈元狩的手臂垫在他腰下,成了他整个身子的支点。
“陈元狩。”谢宣喊眼前人的名字。
陈元狩应了一声,紧接着,把他横抱到床上,帮他轻轻扯下发带。长发散开,散在细腰边,落在床上。黑发帮衬红衣,肤色白得像凝脂。
许多话被阻塞在喉间,谢宣不语了片刻,虚睁着眼,终于说:“我很困,想先休息了。”
醉酒一夜,他与陈元狩清清楚楚地说过,要阻拦他回到皇城。
不可否认的是,谢宣早已想到了他会涌起这个念想,但他没料到,这个念想来得如此热烈,竟然叫他后悔与陈元狩讲过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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