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道走过无数遍的宫路,变得格外漫长。
在遇到面熟的一名太监后,谢宣便唤退了搀扶他的嬷嬷,改叫那名太监扶着他回宫。
临近皇宫花园时,谢宣见到了正对着花园拱门静站着的白枝雪。
虽说白枝雪是朝廷的大将军,谢宣每日在早朝时都与他有一面要见。但近三天来,他与白枝雪的面见得有些过于频繁了。
谢宣侧眼看了眼石坛内繁茂的锦带花,又收回目光落在白枝雪脸上,“爱卿是来花园赏花?”
“臣听说皇上回宫了。”白枝雪低首道,“皇上今日不是身体抱恙吗?怎么还出宫了?”
谎言被揭穿的谢宣面色分毫未变,“头疼而已,下午时就好得差不多了。”
白枝雪又问道:“皇上的左脚怎么伤了?”
“路上不慎摔了一跤。”谢宣的胡诌信手拈来。
“皇上手里的木剑不像是街市上贩卖的样式。”
听到谢宣的回答,白枝雪稍稍默然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问的却不是谢宣是如何出的皇宫,反而旁敲侧击问起了木剑的来历。
“这两把剑是……”谢宣话语中的尾音因为思忖的缘故有意拖长了些。
面前的白枝雪的目光挪也不挪,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贾二公子送的。”
前半句话已说出口,谢宣对着木剑凝看了片刻,思虑过后大脑仍是空白一片。
情急之下,不在场的贾卿言莫名其妙就依着他一时的嘴快背了这口锅。
“皇上与贾二认识?”白枝雪问道。
这件事上用不着说谎,谢宣如实答道:“萍水相逢。”
白枝雪对这句答话点了点头,继而沉声道:“既然皇上已经回宫,臣就先告退了。”
对方的能离开得如此干脆,完全是意料之外。
本来谢宣与他也没有多少话要说,白枝雪今日做出这般开窍的作为,在看着对方行出花园的背影时,谢宣的心情都变得更好了些。
前些日子在寝殿门口看守谢宣行踪的两名侍卫已经不在此了,其实在谢宣从丞相府归来时,就发现他殿门前的侍卫被撤离了。
谢宣知晓此事只能是白枝雪下令做的,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所在。
寝殿门外守候着的太监推开殿门后,谢宣唤退了随身搀扶他的那名太监,这个下午他几乎都是被人搀着度过的,如今已经到了寝宫,也不怕一瘸一拐的难堪模样被谁看到了。
谢宣在门边停了片刻,这座他住了近一年、日夜不离的宫殿,忽然让他看来有些陌生。
没来得及怔愣多久,谢宣崴了的左脚上忽有沉甸感传来,叫他疼得轻嘶了一声。
谢宣低首望去,竟然是他养的那只白猫躺在了他脚上。
白猫两颊的细须有两根微微卷翘,它眯着眼眸,半张开嘴,神态慵懒,像是找到了一个极为舒适温暖的被窝。
谢宣轻叹口气,把躺在他脚边的白猫抱到怀里,颠着小步子挪到了木案边的软塌上。
这只白猫是老皇帝送给他的,因为谢宣懒得给它起名,它也就一直没有名字。
不过谢宣偶然听见过,负责喂养它的宫女们似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白”。
无意中知道这个颇为随意的名字后,谢宣有些替它庆幸它不是一只黑猫。
小黑这个名字,可比小白难听多了。
当初,老皇帝看中了这只白猫生得好看,又不会与宫里其他宠物打打闹闹,便觉得它安静又好养活,当即就送来了谢宣做太子时所住的东宫中,让它陪着谢宣解解闷。
如今谢宣与它有一段时间没见,他听闻这段时间,一直是谢谌尧在喂养它。
谢宣把白猫抱在怀里时,总觉得它的身形圆润了不少,抱起来也更沉了,看来这些日子里,它被谢谌尧喂胖了不少。
次日,辰时一到,生辰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如今世道动乱,瘟疫横行,天灾人祸并起,煜朝的百姓迫切需要国库的赈灾。
这些事既是对原书的记忆告诉谢宣的,也是部分还称得上忧国忧民的大臣上报的奏折上写出来的。
手上逐渐流失的权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谢宣,这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朝代,需要的救世主并不是他。
在他生日前一个月,谢宣就已经在早朝时就与操办生辰宴的大臣嘱咐过,生辰宴的事项必须一切从简,将多余的预算全部用于民间的赈灾事项。
国库拨款需要经手朝廷里的多方势力,尽管谢宣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下去,但这笔钱财究竟是会完完整整地到达赈灾地,还是在中途就落入了哪个官员的口袋,他便无从得知了。
生辰宴很快就结束了。
皇宫里的日子重新回归以往,看似平和地过着。
从谢宣开始做皇帝到现在的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惧怕的事物太多了,手里的权势却是虚有其名。
他想要长大又害怕长大,想抗争又害怕抗争。
日子很难熬,他却连一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生辰宴结束的次日,恰逢早朝结束。
谢宣刚刚才在塌上落了座,本应该在殿门外侍候的太监就急步进了门,说是有人在殿外求见皇上。
太监似是不知如何组织来人是谁的言语,话说得有些弯绕。谢宣听得稀里糊涂,也懒得再多听一遍,索性就直接让他把人直接喊进来。
太监点了点头,快步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一只肤色白净、生了些许细茧的手覆在了木门上,将只开了道细口的门再敞开了些。
等门开了一半后,宋箐缓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藕色襦裙,头上仍戴着白色簪花,敛眸抿唇,面若含笑。
谢宣手里握着一本奏折,还没出声表现出自己的讶异,就低首看见了宋箐手里提着的食盒。
而后,他还不曾开口,宋箐柔声问道:“皇上吃过饭了吗?”
谢宣愣了愣,“还没有。”
“民女来的路上问过膳房里的宫女,她们说皇上总是忘记吃早膳。”
宋箐向前走近了几步,把食盒置在案上,俯身端出了食盒里的三盘精致的糕点,糕点上雕了细致的花纹,有一盘糕点还做成了兔子与小猫的模样。
这糕点好不好吃暂且不知,但长得好看却是真的。
“不过民女今日只做了糕点,皇上吃多了怕是会腻,吃两块填填肚子就好。”
谢宣放下奏折,轻声询问道:“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给朕送糕点吗?”
宋箐应道:“不只是送糕点。”
谢宣听得屏息了两秒,“还有何事?”
宋箐笑了笑,“皇上先吃两块,我再告诉皇上。”
谢宣原本的紧张感顿然被这句话驱散得荡然无存,当他轻挽了袖口,随意挑了两块糕点囫囵塞进嘴里咀嚼的时候,还在心里对宋箐所言怀揣了三分怀疑。
他把嘴里的糕点吞咽下后,抬眼看见宋箐正凝眸看着他。
那双浅眸一眨不眨,看得极为认真。
见她盯得如此专注,谢宣也愣神了片刻,“你下毒了?”
闻言,宋箐瞪了瞪眼,又扬了扬唇角,像是被这话逗乐了,“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
等玩笑过后,谢宣再一次切入正题问道:“所以是什么事?”
宋箐不再将话题扯开,垂着眸缓声道:“我与白将军的婚约之事提前了,冬初就能完婚。”
第42章 贾朔
宋箐的话提醒了谢宣, 先帝陵祭后,将军府邸里还要办一场婚礼。
谢宣本觉得先帝陵祭后,他至少能逍遥自在两个月, 好好做些应做的事情, 现如今婚期提了前,他的计划也连带着泡了汤。
这一次,谢宣在寝宫里乖乖地呆到了陵祭前一周。
当然,谢宣不外出的原因,一是皇宫门口的禁军还日日守在宫门处,二是因为他爬墙时崴了腿伤了筋骨。
在每礼拜定期要请一次太医的情况下, 又过了近两个月, 谢宣的左脚才算能够行动自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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