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长廊已到尽头,他却连打架的二人的一处衣袖都不曾见着。
临近楼梯口时,只听前柜处传来蹲在柜台下的店小二的一声极为惊恐又哭爹喊娘的喊叫,把刚要下楼的谢宣的脚步顿在了半空。
谢宣当即转了方向,走了两三个大步到达栏杆处凝眸向下俯瞰。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四周尚且还坐着的客人们神色都变得分外惶恐。
在最为安全的地方准备看热闹的谢宣忽的听到两声轻捷却急促的蹬步声,当即将视线侧向了左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声音所向处,是客堂的前柜。
忽然之间,抱头蹲立的店小二瞪大了双眸,在他被惊恐放大无数倍的瞳孔中,登时飞过了一道身影。
陈元狩顷刻跳至了前柜上,背手凛眸直视着前方,沉着面色高抬起腿,眸间的狠戾之色更甚三分,膝盖骨登时抵住了一把不知从何处飞向前柜的木凳。
咔嚓——
在许多客人惊诧的目光里,那把结实的木凳生生裂成了两半,与碎裂所致的细碎木屑一同跌散在了地上。
其中一块木片不慎砸到了店小二环抱着脑袋的双手,原本以为安全的场所忽然遭了殃,吓得他惊叫着落荒而逃。
陈元狩蹙眉斜眼,睨了一眼抱头鼠窜的店小二,狼眸冰凉深邃,盛满了厌烦与不耐,这阵许久不停的喊叫让他的心情烦躁不已。
他放下方才抬高的腿,翻身利落跳下前柜,靴底轻点木地板。
陈元狩不经意间抬起头,与立在栏杆处神色怔愣的谢宣目光相接,霎时眸中寒意尽数消散,他微微瞪着眸,神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
等到了下一秒,先前围观的客人皆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语,)嬉](挣_里了二楼栏杆处,既畏缩又好奇的面色像是在寻一件极为可怕的事物。
察觉到不对劲后,谢宣连忙抬起宽大的衣袂捂上了脸,向着后方着急退后了两步。
逃离他人的注视后,谢宣放下遮脸的手,快步下了楼。
他低着头一路快行,忽的看见楼梯最低处的台阶旁倚立着微俯着背的贾卿言,他额前的两绺头发凌乱了许多,喘息也还未平复。
方才贾卿言应当就是在此处扔出了那把木凳。
在见到急走着下楼的谢宣后,贾卿言的神情也是一愣,“你怎么下来了?”
“……我、我在楼上无事可做。”谢宣闪躲着目光不敢多看贾卿言一眼,他觉得对方打这一架的缘由归根结底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话音未落,陈元狩已经走近了谢宣所在的位置。
“陈公子。”谢宣下意识唤道。
陈元狩的视线在贾卿言身上停留不到两秒,当即就转首看向了谢宣,“你怎么下来了?”
被不同的人连续问了两次完全相同的问题,谢宣心觉恍惚不已,难道在这两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地都认为他此时不能下来吗?
身后的陈渊在此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临近谢宣身侧与他轻声呢喃了一句,“……说话呀。”
谢宣定了定神,不动声色掩去心头的慌乱,明知故问道:“陈公子与贾二公子刚才……是在打架吗?”
“不是。”陈元狩答话的语调既平又快,几乎没有半点犹疑,“在切磋。”
谢宣又看了眼贾卿言,竟然看见他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两人矢口否认与对方打了架的态度,谢宣险些要看着客堂的狼藉露出一个见了鬼的神情。
这两人身上受的伤怕是还没有方才抱头逃走的店小二被木片划伤的手掌严重,至多也就是掉了两三根头发。
把一间正做着生意的客栈弄成这副景象,居然只是为了切磋武艺?
身为住客的陈元狩有这般说辞倒也罢了,贾卿言身为这件客栈未来的大老板,竟然也赞同了这一听就是胡扯的说辞。
谢宣心中腹诽,此时是不是该感慨一句,这两人不愧是在书中一同打天下的好兄弟。
他强装镇定继续道,“在客堂切磋?”
不知为何,二人在这话之后突如其然又步调一致的沉默叫谢宣忽然有一种审讯嫌疑人的荒诞感,他再次出声问道:“谁提议的?”
听到这个问题,陈元狩侧首向着右边看去,与贾卿言同样投来的目光正对上,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仿佛在用眼神接着打方才未打完的架。
“我提议的。”
沉默着过了片刻,二人几乎同时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陈哥形象演示如何一秒从恶狼变狗勾。
第50章 各行其是
听到目光针锋相对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谢宣的视线在一片狼藉的客堂之中又停留了几秒。
尽管心知肚明两人的回答必定是在撒谎,但既然他们不想当面撕破脸皮,那么身为这两人关系破裂后最直接的受害者, 谢宣就更不可能当面去揭穿这个谎言了。
不待陈元狩与贾卿言再为方才的回答争论什么, 谢宣颇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陈公子与贾二公子切磋完了吗?”
闻言,贾卿言沉着一张脸,把目光重新转回谢宣身上,“切磋完了。”
片刻沉默后,贾卿言又道:“你准备何时回去?”
这句问话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沉闷与古怪。由于贾二公子平日里就总摆着一张被欠钱的面孔,谢宣心中并未对此多作思忖。
谢宣还没在心中组织出合适的应答, 陈元狩就语调不善地沉声问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公子……”谢宣看着陈元狩满含戾气的眼色, 心头一跳,秉持着这两人若是结仇了自己也不会好过的道理, 顿然凝声开了口。
实际上,谢宣不知用怎样的话能稳定下陈元狩, 他一时情急出来做了劝架的角色,可在喊完“陈公子”后,半晌也没能找出合适的下文。
因思忖而有意拖长的尾音, 使这三个字有种难以道明的撒娇意味。
听到这声称呼, 陈元狩的神色变了变, 方才呼出欲出的气焰消解了大半,他嘴唇微动, 正意欲开口,
也是在此时,谢宣忽然侧了侧目, 霎时与他视线相接, 紧抿着的薄唇向下轻压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只见对方向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修长白皙的食指抵在薄唇边,眸里溢着恳求的意味。
这一对视,在怔愣过后,陈元狩顷刻挪开了目光。
谢宣只看到陈元狩在对视后就侧过脸一言不发,他心想,不论态度好与否,他想让陈元狩不与贾卿言继续争论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涌上莫名的哀叹,他身为一国之主,竟然要在这里胆战心惊地看其他人的脸色。
哀叹过后,谢宣和贾卿言对望了两眼,他暂且管顾不上对方能否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如今迫在眉睫之事,是如何支开陈元狩。
谢宣缓步上前两步,与陈元狩拉近了间距,在他身后躲藏的陈渊也想跟着跑上来,却被陈元狩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灰溜溜地重新跑到了楼梯边罚站。
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陈渊对待谢宣与陈元狩的态度可谓是两个极端。
然而陈元狩每每面对陈渊神色漠然的模样,时常叫谢宣怀疑他是否有把陈渊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两人同父异母,陈元狩又天生性情冷淡,对陈渊心存芥蒂再正常不过。
可若是心存芥蒂,陈元狩在上元节时,又为何要为了陈渊想吃汤圆的请求,不惜抵卖他逝世的父亲留下来的短刀。
这些疑点轮不到谢宣在此时细想,与陈元狩拉近距离后,他轻声询问道,“陈公子还愿意带我去神庙吗?”
陈元狩没吭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谢宣敛眸道:“那……陈公子愿意去客栈外等我一会儿吗?我与贾二公子交代两句话,随后就到。”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陈元狩答非所问,反过来向着谢宣询问道。
“他……”谢宣愣了愣,迅速在心中斟酌了合适的言辞,“陈公子还记得许公子吗?就是平天楼里穿白衣戴着羽翎面具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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