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许琅张口就道,“大不了……”
对方似乎有意在此处作停顿,谢宣也没叫他尴尬,直接开口问道:“大不了什么?”
“大不了本公子跪着求他。”许琅笑道,“总之我一定将此事给你办妥了。”
沉默半晌后,谢宣又问道:“许公子怎么知道燕雀阁殿后有堵矮墙?”
“当时是为了逃学,如今……”许琅沉默了须臾,笑容僵在了嘴边,嘴角扬也不是压也不是,“于我而言却也没什么用了。”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眼前这个人为他有任何的担心。
往夸张了讲,他甚至只想要谢宣看到他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活得风风光光的样子。
“天佑善人,许大人会好起来的。”谢宣开口应了话,说的既是对许琅的安慰,也吐露了自己心中衷心的恳切。
许琅给谢宣精心谋划好的规划说得上是既可靠又不可靠,可靠的是他确实能因此出宫。
至于不可靠的,出宫这件事对如今的他而言本身就不大可靠。
当今皇上偷偷跑出了宫,别说去一晚上了,就是只消失了一个时辰,也绝对会引起宫里的恐慌。
谢宣知道白枭之绝对会知道此事。
可如今他的处境已经是最坏的处境了,白枭之就是再要惩罚他,无非就是把燕雀阁后头那堵墙砌高些。
可出宫见陈元狩这件事,他却是不能再等了。
他若是再杳无音信下去,等于是主动切掉了他与陈元狩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缘分。
谢宣选在生辰宴的前一天跑出皇宫,理由也十分简单。
因为这一天是皇宫里的宫人们最为忙碌的一天。
这段日子,好多下人都在为他的生辰宴没日没夜地操办相关事宜,等到了生辰宴的前一日,更加忙得不可开交。
燕雀阁在晌午时有一次长达两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到时在内就读的官家子弟们都会选择离开皇宫,回到家中吃饭。
看守的侍卫更不用说,这段时间本就是宫里的下人们休息的时间。
于是,在次日的晌午,在叫退身边跟随的两名太监后,谢宣独自前去了暂且空无一人的燕雀阁,为了不败露自己的行动目的,他昨日就拒绝了许琅想要接应的要求,今早还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白枝雪推辞掉了练剑一事。
不过,当他到达许琅所说的那堵矮墙前的时候,他却忽然感到有些无语凝噎。
这堵红墙确实算不得高,但也绝不是能轻易攀过去的矮,虽然墙下被人垫了几块用于垫脚的大石头,可这对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谢宣而言,这堵墙完全是上墙容易下墙难。
但如今出宫的一条明路已经在眼前,哪能有退却的道理。
谢宣挽了挽碍事的衣袍袖子,在十六岁生辰的前夕,干了他今生干过的最大胆的事——翻/墙出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他真正翻上宫墙,觉得此事也并非是什么难事之时,脚下却突然打了滑。
紧接着,“扑通”一声摔下这不到两米的宫墙时,还不慎崴了脚。
这一下摔得脚骨似乎都错了位,谢宣半天都站不起来,不免在心中恼怒自己怎的如此娇气,尽管痛得不行,他却半点哭喊的架势也没表现出来。
无论是怕打草惊蛇还是其他的诸多原因,谢宣都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可出声喊痛的。
挣扎站起的过程里,他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此地并非只有他一人。
在谢宣终于支起身子站起时,就听得左侧方向有一道清冷漠然的嗓音传入耳中。
他与这个声音有过一段不愉快的交集,自然不可能在心中忘掉这道熟悉的声音。
谢宣朝着声音所在转头看去,贾卿言冷着半张面孔躺坐在马车,晌午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刺眼得叫这位贾二公子半闭上了双眸。
不知是因为这猛烈的阳光,还是有更复杂的其他原因,贾卿言的神情瞧着十分不悦,连出口的声音都闷闷的。
“没记错的话,皇上不是不缺车夫吗?”
第31章 久别重逢
相隔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不少时间, 贾卿言对着谢宣也更加脸臭起来。
贾卿言对他有怨言归有怨言,不满归不满,但为什么偏偏在面对这尊大佛的时候, 他还不慎把脚崴了?
谢宣在心中腹诽, 连老天爷都不想让他有尊严地逃离这座皇宫。
贾卿言单手撑着车辕从马车上跳下,观察了一会儿谢宣止步不前又一言不发的难堪模样。
面前的小皇帝耷拉着那张美若谪仙的脸,时不时还呲个牙倒吸一口气,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又像是被左脚处的酸痛逼得无法走路。
贾卿言方才也听见这个娇贵的小皇帝摔下墙的声音了,他不上前搀扶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跟皇宫没有半点关系, 没必要上赶着去伺候皇宫里的小皇帝。
“贾公子。”
小皇帝突然出声唤他,还冲着他伸出胳膊, 露在赭色衣袖外的纤瘦手腕在阳光下白得透明,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我摔下墙的样子你也看了,走不来路的样子也看半天了,要是出够气了, 能不能过来扶我一次?”
谢宣现在十分后悔, 早知道贾卿言能够对他摆出如此冷淡的态度, 无论怎么着他都必须喊许琅过来在此处陪他一段路。
“出气?”贾卿言反问道,“我拿你出什么气?”
“……贾公子失忆了?”谢宣愣了愣, 心说此人怎么还与他装傻。
贾卿言走上前几步, 与谢宣相距不过一米,那双暗沉的眸子眨也不眨, “我为什么要拿一个出宫还得靠翻/墙的皇帝出气?”
这下谢宣听懂了, 此人是在嘲笑他, 明明没有实际的职权,那一日晚上却还与他耍嘴皮子威风。
许琅昨日还宽慰过他,说贾卿言这个人性情不苟言笑,他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绝不会与那个人多说半个字的话,再者说,只要你不搭理他,他也绝不会搭理你。
谢宣本来还因这话得到了一丝安慰,今日见到的贾卿言就将这话碾成了粉末,直截了当地告诉了谢宣,他的性格压根不是许琅所说的那样。
思忖过后,谢宣心下决定提一下许琅,叫贾卿言看在许公子与他的过往交情的份上暂且给他几分薄面。
但他还没将话说出口,贾卿言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扶着他慢步走上了马车。
“你……”
谢宣在车厢中坐稳后,斟酌了半晌言语,终究是没能把那句“吃坏药了吧”说出口。贾卿言虽然不会杀他,但难保不会在心里更记恨他三分。
贾卿言利落地一扯缰绳,马车缓缓驶向前路,他头也不回,视线只目视着前方,“我什么?”
谢宣决心先稳住他才是要紧事,“……你真好。”
对方说话的声音有意放轻了些,贾卿言听着,总觉得这小皇帝内心是不是有些惧怕他。
可在他听闻那晚威风凛凛的小皇帝被前朝老臣禁了足还剥夺了职权后,他对这个小皇帝的看法也有些复杂起来。
“你要去见陈元狩?”
马车行得不缓不急,大概在即将转入街市路口前,贾卿言忽然出口问道。
“……”谢宣登时愣住了,“你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能知道?”贾卿言不明白小皇帝对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的关注点为何与常人完全迥乎不同。
“陈公子没告诉我他的名字。”
谢宣随口胡诌了一句,说是胡诌却也是事实,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话要问,他甚至想拉开完全拉实的前帘,面对面地对着贾卿言盘问一番。
“你与陈公子关系如何?”
贾卿言沉默了须臾,紧接着说出不掺半点虚假的两个字,“不熟。”
在说完这两个字后,他甚至听见谢宣在车厢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贾卿言疑惑道:“我不能与他交好?”
谢宣听得心惊胆战,“你想与他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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