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回答。
谢宣解释:“我与朝廷有仇。”
赵彻的目光看过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谢宣硬着头皮,话却说得情真意切,毕竟情绪是胡扯的,嘴里的词却是如假包换的真话:“如果此处有朝廷的探子,必定来自白枭之手笔,他们的脑子里只会想一件事——将我活捉了,再去皇城领奖赏。”
赵彻半晌没发言,面无表情,眉头微微蹙着,像是他平日里认真思索的模样,只是这一次,比起先前的那些,还多了一条——盯着眼前人,细致入微地打量。
谢宣被看得浑身发痒,极度不自在,他每回都弄不懂,赵彻究竟在思考什么,这次更是濒临崩溃。想来也不会想什么好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谢宣微微低头,与赵彻错开视线,在心里默默盘算,要如何从寥寥无几的话题里再掏出一个,不仅能阻止这道目光继续,也能接着探这位阎王爷极严密的口风。
只是他不知道,他正准备开口的时间点,赶巧与赵彻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撞上。
一阵沉默后,谢宣尽力侧回脖颈,将被盯得愈发古怪的坐姿正回来,浑身写满了难捱。
赵彻看着,笑了一声,竟然开口道:“你方才说的事,我已经施行了一半,若是此时有人想带走你,该不该算抢走了我的生意?”
紧接着,他抬了抬眼,谢宣的话被抢断,四目相对时,神色怔愣。
什么呀?
只是为了吓他一句,用得着思考这么久吗?
赵彻瞧着他:“皇上值多少黄金?”
“一文不值。”谢宣喃喃自语,声若蚊蝇。
果不其然,赵彻问:“什么?”
谢宣说:“没什么。只是赵统领想要黄金万两,却将我送给白枭之,定然是有差错。皇城最有钱的人姓贾,我也与他有仇,此仇在他那儿叫父债子偿,在我这儿叫见死不救,你去找他,报煜朝皇帝的名字,趁机讹他一笔,再把我交给白枭之,岂不两全其美?”
赵彻沉吟片刻,竟没理会其间的阴阳怪气,反而问道:“你与皇城人结了这么多仇,怎么不好好待在定北军营里?”
这话由此人讲出来,与耻笑无异。
覆水难收,谢宣咬着牙,只得胡诌:“我与定北王也有仇。”
“哦?”
“我小时候做噩梦,总是梦见他。”
理由愈来愈扯,赵彻却将手臂枕上桌面,与人平视,卯足了洗耳恭听的劲,一本正经地问:“然后呢?”
“其实吧,上一个理由,是我胡扯的。”再扯第二句,便真成胡言乱语了,谢宣尝试收拾残局,“我在皇城有个朋友,他、他快死了!”
赵彻眼睛微阖:“谁?”
“许琅。”谢宣张口便来,真诚道,“卧病在床,重病难治,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双目含泪,泫然欲泣,情真意切,不像在演戏。
赵彻双目专注,叹道:“可怜。”
谢宣愣在原位。
他只管胡诌,没想到竟听到阎王感慨出“可怜”二字……
好似有嗖嗖冷意蔓延上脊背,锥心寒骨。
“但皇上也该往好处上想。”赵彻话锋一转,嘴角微扬,“丞相要死了,与你有仇的朝廷还有几日可活呢?”
靠……
这才是真正的一肚子坏水啊!
他大言不惭一顿胡讲,装傻不成,倒变成了谎话精。
赵彻起身,走近了,低躬下身子,与谢宣挨得很近:“皇上与四方结仇,想来无处可去,更该随我同行,不是吗?”
如此糟糕的危险距离,除去面面相觑,他甚至能感受到赵彻的呼吸声,很平稳,似乎从来不曾为任何事动荡过。
谢宣呼吸一滞。
待到赵彻直了身子拉开距离,往门的方向走,他才寻回正常频率的心跳。
“要去哪里?”他叫住他。
此行究竟往何处行路一事,是他先前最为关心的事。
赵彻回过头,言简意赅:“晋安郡。”
第101章 阴差阳错
规矩度过两天, 到了今日,屋外出了太阳,谢宣开窗探望, 道路平静, 只剩风卷走枯叶的声音,其余的,则什么都听不到。他心中虽早有猜想,但也是今日才真正意识到,这处已经许久不曾来过新人了。
退房的住客很多,这几天里, 一听到走道传来沉甸步履音, 谢宣便知晓,又有人离开了。
队伍即将启程, 客栈又快变作空房,赵彻不再刁难谢宣, 嘱人给他找了几件衣袍,面料虽称不上好,却是华阳郡难得的品次了。这么一来, 他总算有了自由行走的时机。
吃过晚饭, 屋中点了烛火, 谢宣靠椅歇息,身旁立着一男子, 板正立着, 一动不动,视线却始终不曾离开他。
邻房在吃酒划拳, 动静不小。
近日事端诸多, 赵彻分身乏术, 遣了一小队兵马住入客栈。
对面一动不动的木头人,负责的任务便是看管他。
谢宣将手臂搭在前胸,目光悠悠地瞥过去。
木头人岿然不动,看管他的那双眼,连眼皮子都不曾抬动一下。
他屁股一抬,作势要站起。
“赵统领吩咐过,无事不得外出。”
这下,木头人终于开口了。
心说这台词听着怎么这般膈应耳熟,谢宣忍不住问:“他只说了这一句?”
精兵训练有素,一点不为闲谈分心。
谢宣的话题刚开了道口子,什么花招还不曾使,木头人油盐不进,干脆置之不理,将谢宣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谢宣当机立断,道:“我要出恭。”
“这是今晚第三次了。”后者显然不肯放人。
想起前两回,谢宣嘴角一阵抽搐,能忍则忍,他另辟蹊径:“邻房划拳的,是你同事吗?”
木头人犹豫一会儿,回了声是。
谢宣得寸进尺地问:“赵统领在客栈中吗?”
木头人不知他主意,点了点头,只管老实回答:“在的。”
“这声儿太闹,吵着我睡觉了。”谢宣抬指,揉在太阳穴方位,“既然赵统领在客栈中,就麻烦小兄弟帮忙去通报,叫他们安静一些。”
“这……”
“若是小兄弟不愿,我自己过去找赵统领也无妨。”
这些天精兵安定下来,赵彻又连着几日夜晚不在房间,想必精兵会在夜间举行例会,整个客栈里,最不该听会议内容的就是谢宣,这木头人再执拗看好谢宣,也万万不可携煜朝皇帝去反贼例会转悠。
谢宣就是看准了这点。
果不其然,男子面露难色。
邻房吃酒划拳的混子,能在要紧关头还散漫着,职权肯定在普通士兵之上。男子若是贸然叫他们停下,应该会遭一顿臭骂,往后还免不了要被穿小鞋,得不偿失。
带着煜朝皇帝前去找赵统领的方案已经被第一个否决,只剩下两个回答,一个正合对方心意,便是他独自前往,留下小皇帝一人在此。
还有一个最为简单,便是干脆不允。
这么想着,男子已然想好了拒绝的说辞。
谁知小皇帝笑着,抿抿唇道:“可否随我下楼,与掌柜打声招呼,换间相对安静的房间。”
……
不知旁屋喝到了第几轮,门外酒气熏天,谢宣抬袖捂鼻,抬脚向前。
那木头人当然坚持不懈跟着他,只是到了半敞的门口,被人叫住。那人身形较壮,满脸通红,明显喝高了,他两个眼珠子转悠着,入目皆是重影,盯不到一处去,手指颤悠,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方守!”他身形摇晃,叫唤的声儿却中气十足。
木头人停了步子,恭恭敬敬,向一个坐都坐不稳的酒桶行礼:“郭老有什么吩咐?”
谢宣不情愿地跟着停下来。
对方每次路过此处,紧张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也没想着这里头划拳赌博的人竟这般有威慑力,光看这些士兵的态度,似乎地位不在赵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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