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反过来问道:“它碰见生人会叫吗?”
男子答道:“叫得很凶。”
谢宣无声地笑了笑,口中应允道:“那就好。”
应完话后,谢宣侧首看了看陈元狩,他还未说话,陈元狩先开了口。
“你喜欢狗?”
谢宣摇了摇头,若是真要他说话,他的回答与方才回答喜不喜欢兔子时并无什么分别。
陈元狩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快步走向前,从男子手里抱过了那只挣扎不休的土狗,沉声问道:“这只狗多少钱?”
“不用钱。”男子边说着话边在矮凳上又落了座,“这位公子心善愿意养野狗,我倒贴几两银子都是应该的。”
尽管男子穿着破落,但说话间与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皆让人觉得此人并非仅仅只是一名普通铁匠。
男子抬起头,微瞪着尚且能看见物事的右眼,眸色灰暗,他再一次打量了一番谢宣的模样,忽然问道:“我瞧着小公子有些面熟,斗胆唐突一句,不知小公子姓甚名谁?”
第53章 认错
“您兴许是认错人了, 我平日不常逛街市,来这间铸剑铺更是生平头一遭。”谢宣放平了唇角弧度,语调故作平静, 观着神态自若。可实际上, 他的心头早已因这话变得局促不安。
男子听了这话,一侧的眉头连带着他深陷在眼窝中紧闭的左眼动了动,他定神看了看谢宣的脸,干裂的嘴唇细微翕动,像是在斟酌下文。
“你一个足不出户的铁匠,管得倒挺多。”陈元狩眼里隐约显着几分戾气, 语气稍显不善。他怀里扑腾不停的小土狗瞪着黑眼珠发出呜咽的声音, 听着颇为冤屈。
这奇怪的叫声不间歇地响了好几声,谢宣出于好奇侧头看了一眼, 哪知这随意的转头,竟叫他的眼皮登时跳了两跳。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小土狗, 此刻却动也不敢动,还没长全利牙的嘴被陈元狩用手强硬地掰了开来。
谢宣才看了两秒,脚步比思虑更快一步, 当即走近了陈元狩身侧, 握着他的手使了些力道移到了一旁。
“陈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等这话质问出了口, 二人视线相接时,谢宣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
陈元狩的面色微怔, 向来冷厉的狼眸里因这道目光平添了三分无措意味。他的眸光流转, 停在了搭握在他手背处的细腻白净的手指之上。
不过短短一秒,手的主人即刻又急又怕地缩回了手。喁膝对方别过了头, 纤长的眼睫略微动颤, 屋内烛火的黄光将方才在冷风里冻得苍白的皮肤映成了暖色, 任谁在此时看了这副模样,都不免要有几秒的失神。
怀里的土狗趁着陈元狩手臂放松的功夫,登时跳进了谢宣怀里。
这一跳来得毫无预兆,谢宣的胸口被它撞得吃痛,却下意识将其圈抱在了怀中。
他抬手轻抚过小土狗的脑袋,这只刚忍受过酷刑的小土狗因这轻柔的动作放下心来,往谢宣怀里放肆地钻了钻,全然没了吠叫时的凶狠。
直到怀里彻底没了动静与声响,谢宣低头一看,内心顿觉荒谬不已。
这小狗……竟然在他怀里睡起觉来了?
自己好心救它脱离恶狼的掌控,它居然就放任救命恩人独自面对接下来的危险?
谢宣抬了抬眸,被迫单独与眼前的大灰狼眼神对峙。
陈元狩定神看了眼整个身子都倚在谢宣双臂之中的小土狗,沉着眸不知思忖了些什么,过了片刻解释道:“我在看它牙长全了没。”
“……为何?”谢宣没能听明白。
“野狗没养熟前闹脾气咬人是常有的事,若是牙没长全,那也就算了,但要是……”
谢宣看了眼怀里人畜无害的小土狗,除了长得普通些,倒也挑不出什么习性上的毛病。于是听这话听得就更荒谬,“陈公子还准备将它的牙拔了不成?”
“这只狗还不到两个月大,就是长全了牙,也咬伤不了人。”男子已坐回矮凳上有一阵时间,在听了片刻二人的无聊对话后,忽然冷不防地出了声,“小公子娇皮嫩肉,如果是会咬伤人的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出去的。”
此话一出,那句“娇皮嫩肉”虽听得谢宣微微皱了皱眉头,可这话倒像是为他的质问撑直了腰杆。
男子又道:“这位小公子可是皇城人?”
谢宣稍作怔愣,又点了点头,“是。”
“那小公子可否认识一位姓许名琅的公子?”
在这铸剑铺听到许琅的名字,着实让谢宣怔愣了好一会儿,他的脑中空白一片,半晌才如实答道:“认识的。”
“我这铺子里有一把剑,是他三年前的佩剑。这把剑三年来一直置存在我这间小铺子里。前段时间我翻找其他物件时找出了这把剑,又将它重新锻造了一次。”
男子脏乱不齐的刘海遮着双眼,应话的语调照旧平淡如常,听不出半点情绪与感情,“我与这位姓许的公子在前些年也称得上是朋友。这段时日里,我一直想寻机会把它送出去。但我实在不便外出,小公子能否帮我把剑带过去?”
此事对于谢宣来说仅仅只是举手之劳,他很快应允了男子的请求。
不过就男子所说的话而言,显然是另一个向他直接传达的信息叫他更为惊讶。
男子留意到谢宣面上的诧疑,出声询问道:“小公子可是还有什么疑问想问?”
谢宣应道:“在我印象里,许公子并非是习武之人。”
“确实是可惜了。”男子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前话,沉默片刻才说出了下文,“他习剑的天赋可比贾家府邸上的二少爷要高得多。”
话音刚落,谢宣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认知被这话轰炸开的声音。
他与许琅前些天刚见过面,对方还为了放飞一只纸鸢在皇宫花园里毫无形象地到处奔跑,他实在是无法将八面玲珑的许公子与习武这两个字拼接在一起。
男子头也不抬地伸手抹过铁砧子上的铁屑,指腹上顿时沾染了黑迹,他低着首在近侧取了块布帕,草草清理了铁砧子上锻铁留下的残局。
在谢宣以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再言语时,男子忽然又用那把粗哑的嗓子低声道:“不过若是论习武上的天分,在同辈人里,应当任谁都比不了……”
话到此处,男子却忽然间停顿了言语,与此同时,谢宣怀里的小土狗的呼吸也愈渐沉重,应当是彻底睡熟了。
谢宣放轻了声音缓缓问道:“比不了什么?”
男子重新抬起头,他苍白干瘪的皮肤上长着丑陋的褶皱,脸上的刀疤把可怖彰显得淋漓尽致。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二人身上,沉沉地开了口,“你身边这位姓陈的小兄弟。”
又过了片刻功夫,在谢宣拿了那把被黑布条缠绑着剑鞘的长剑后,他终于是离开了这间窝藏在冷清的巷道地下的铸剑铺。
一出铺门,陈元狩就拿过了谢宣手里的剑,跟在他后头缓步走着,等到行出石道回到地上的巷道,这一路上,陈元狩都不曾有过言语。
谢宣抱着那只熟睡的小土狗,因而把步伐也放得更缓慢了些。
到了巷道处时,天边的颜色昏暗了许多,此处就更加显得冷清简陋,石柱旁的棕马在见到陈元狩的那一刻时,不轻不重地嘶鸣了一声。浅夜的清气与鼻息纠缠不清,任何声音在这无人的巷道中都响得一清二楚。
走近石柱后,陈元狩向着谢宣伸出了右手,目光有两秒停在了他怀里的土狗上。
因过往的经验教训,谢宣一下就明白了陈元狩的意思,可心里难免浮上纳闷。
对方此时还帮自己拿了剑,过会儿还要牵马,如今却还想着帮忙抱狗,莫非是背后多长了一只手吗?
谢宣斟酌能够果断拒绝的言辞时保持了片刻的静默,陈元狩与他一道沉默了须臾功夫。
下一秒,陈元狩微敛着双眸,缓声认真道:“我错了。”
正思忖着应答的谢宣怔了怔,下意识出口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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