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魏太守正在此处训话, 细听一番,是在责怪眼前的小家丁粗枝大叶, 这么重大的日子,竟能叫那么大一个皇上逃走了。
马儿近了人群,谢宣倏然愣住了。
他认出来被训话的这个小家丁, 正是那日被许琅处以仗刑的那个倒霉蛋。
魏太守训得入神, 他食指一戳家丁脑门, 小着声儿咬牙切齿,“你可知道, 要来、来府里的那位与皇上可是有仇的, 叫他先寻到了,届时还不知去哪儿才能见到皇上呢!”
“咳咳。”
被声响引过去, 魏太守抬了头。
不抬不要紧, 这一抬, 险些闪了腰。
“皇、皇上!”
魏太守又惊又喜,刚想上来迎接,却见一熟悉的身影下马,方才雀跃的心情登时化为乌有,心儿不上不下,又忐忑地颤起来。
这忐忑未持续多久。
那令他犯怵的人伸了手臂,叫他牵肠挂肚一早上的皇上放下手,搭着那只手臂,在他眼皮底子下极自然地下了马。
惊得他眼珠子差些掉落。
魏太守惊着,但不忘凑上前去,“皇上,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府中的这半日,臣急得茶都没喝过一口啊!”
又来了。
谢宣低着眼,不想与其对上眼神。
自从他心情好转,这些天来,凡是给了这位太守的恭维与谄媚一个眼色,这事准没完了。
他不理,也有人理会。
太守的热情,与他身旁这尊冰坨子的相性,显然极不合。
陈元狩定定站着,不说话,睨人一眼,周身的气场,便叫魏太守不敢再往前近身来。
谢宣则在心里偷笑。
他酝酿几秒,开口道:“给太守添麻烦了,是我执意要出的门,这位小兄弟当然不敢拦我,太守若执意要寻一人责怪,那我想,这个人也只能是我。”
魏太守拼命低下脑袋:“臣怎敢怪罪皇上!”
“那也别怪罪这位小兄弟了。”
谢宣说这话时,与那小家丁对上一眼,只不过后者不敢看他,很快避开视线低下头去。
他有些无奈,不知他带着歉意的那道目光,这个三番两次因他受罪的倒霉蛋接收到没有。
“谢宣。”
寻着声回头,见一人跳下马来,眉头拧着,看的是肩膀快要贴凑在一块儿的谢宣与陈元狩。
来者正是贾卿言。
谢宣一闭眼,恨不能一头撞死在门上。
出门没看黄历,到哪儿都不顺心。
许琅虽将陈元狩要来魏府之事告知了他,可眼前这位大少爷,却是从每日叨唠个不停的魏太守嘴里听来的。
这两人有打架先例,不见面倒还好,一见面,谢宣一个脑袋能变作两个大。
魏太守在身后一拍脑袋:“瞧我这烂记忆,都不曾与皇上说过,贾公子听闻皇上一早便没了人影,也出去找了。”
谢宣在心中叹气。
魏太守天真,竟以为这是段佳话。
果不其然,贾卿言连马都不曾拴,便将话头指向了他:“你一大早跑出去,就是为了早些见这个反贼?”
这是什么话。
要真的是这样,他怕不是疯了。
谢宣面色强忍着不变,扬起一笑,与贾卿言对上眼色的一刻,忙挤眉弄眼,向他辩解他话里数处错漏,就差开口骂他愚蠢。
可惜贾二尚且一头雾水,拦路虎将他全部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分说,从半路跳了出来。
陈元狩皱起眉来,冷冷道:“来见我,有什么不对的?”
短短一句话,陈元狩将他挤的全部眼色斩在了话下。
真是……
有够不要脸。
陈元狩竟然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贾二这歪七扭八的说辞。
氛围愈发凝固,魏太守胆小怕事,急于帮二人和解:“没什么不对,当然没什么不对!”
谢宣唯恐两人将此处当做武斗场,也迅速接了话茬:“贾公子寻我辛苦了。只是我并非是去寻陈公子,只是去附近酒馆听了几个故事。若是不信,我择日可将这些故事都与贾公子说一遍。”
他又回过头,咬牙切齿,勉强笑着。
“陈元狩,你跟我过来。”
他抓住陈元狩的手,又嫌不妥,移了移,扯住了护腕上的衣袖,一鼓作气,头也不回,不再顾身后事端,硬拖他离开了此处。
“为何走这条路?”
谢宣一时气急,拉他走的这条路,是他早上偷跑出府时走的捷径。
陈元狩跟在后头,见他速度慢了下来,终于开口问他。
“贾二先前不知你也会来此,不过如今他肯定知道了。”
沉默片刻,直至到达目的地,谢宣合上屋门,不回答他的问题,拐了个弯,冀望此人能这一点上理解他,哪怕只有半分。
陈元狩在屋中脱下大氅,置在桌上。
静默一会儿,他认真问道:“所以呢?”
谢宣合上门,叹了口气,慢慢回过身来,看屋内的陈元狩:“你硬要与我的朋友争锋相对,让我难堪吗?”
“我不在乎他。”
“那你在乎我吗?”
陈元狩点了点头。
“那好,我不想看你与我的朋友打架。这个理由够了吗?”
谢宣自认胜券在握,谁知陈元狩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不知考量了些什么,再开口时,语出惊人。
“你亲我。”
“什么?”
陈元狩笑了笑,无赖道:“不然我不止打他,我连他爹一起打。”
谢宣下意识便骂:“陈元狩,你幼不幼稚?”
这一骂完,那头不吭声了,却也不曾上前,只立在那儿,他从不曾见陈元狩这副模样,似乎此事真的不容商量。
谢宣见了这样,一时辨不清陈元狩是故意吓他,还是真生气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来。
“我亲你,就好了吗?”
没头没脑地,谢宣被驱使着,踏入贼船。
陈元狩向他走近一些,又点了点头。
“你低点头。”
陈元狩听话地低下头。
谢宣羞得不行,伸过脸,蜻蜓点水般在他唇瓣上碰触了一下,立即移开。
“够了吗?”
对方好像真认真品味了一下方才的吻,思虑一阵,才回答,“没什么感觉。”
谢宣一愣:“你……”
“算半个吧。”
陈元狩占尽了便宜,也不拘于这一时,“公主今日欠我半个吻,我心中记下了。”
“别喊这个称呼了……”
“那喊什么?”男人握他的手,认真的说,“我还没有娶你,不能喊你王妃。”
谢宣脸都要气红了,“随你的便,反正有人连夫人都喊过了。”
“谁喊过?”
只一句失言,陈元狩近乎把他压在了门上,那门上木雕的花纹泛着凉,正好卡在腰上,惹得谢宣在这人怀中一阵哆嗦。
他气得要开口,先前抵着硬木的地方,便被手臂拦住了。
这怒气不上不下,生生卡在胸口,化为了一小团没有杀伤力的怨气。
他反问:“我自己喊自己,不行吗?”
“谢宣。”陈元狩叫他,答的却不是前话,“如果他们不是你所结交的所谓朋友,我也不会在这儿玩什么结盟的过家家游戏。”
“你讨厌我杀人,想必更讨厌我杀你的朋友。”
谢宣怔在原地。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眼前的陈元狩,忽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一下变得很陌生。
可是第二个念头出来,前一个念头就被否决了。
这就是书里的陈元狩。
陈元狩本来便是这样的,他从不做常人,他只做众人口中的疯子。
他在疯子的怀里抬起眼,缓缓地开口,“你在威胁我吗?”
“我想你了。”
他很快便听到了回答,几乎脱口而出,每一个字皆文不对题,语调却毋庸置疑,温柔至极。以至于他也疑心,是否他问的,真是你想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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