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偷偷塞信给贾二,叫他先逃走,去朝廷搬救兵?
涌起念头,谢宣立马摇头否决。
在赵彻眼皮底子下塞信,与在赵彻眼皮底子下自杀有何区别。
谢宣越想,越觉得苦恼。
他盯着那壶酒,与先前摔倒在木案上的瓷杯。
不如一醉解忧罢了。
古代的大诗人,醉酒时灵感超群,挥笔便是绝世名句。谢宣不追求这些与他而言虚无的事,只求几杯酒下肚,可供他今晚睡个安稳觉。
既是贾二白送的酒,不是赵彻买的酒,他喝着也不亏心。
这么想着,酒量极差、吃过两次醉酒亏的小皇帝不知哪处又涌起胆量,提起酒壶,拨开软木塞,往杯中斟满了酒。
醇香的酒味在杯口游离,直击鼻腔。
的确是名贵好酒。
谢宣撩拨开额边遮住视线的发梢,藏到耳后,双手捧起酒杯,先试探性地,轻轻抿了一口。
不算苦,也不算涩。
没尝出先前喝酒时常伴的怪味,他眉梢一动,心情莫名明朗许多。
一杯、两杯……
馥郁酒香萦绕房间,谢宣斟了几杯酒,面色微醺,头脑迷糊着,啧了下舌,品鉴余味。
身上套着的漂亮襦裙,使得他一时像极了痴醉的灵动少女。
待到一壶酒见底,再倒不出什么,谢宣却还不满足,不服输地抓起桌上酒壶,拍拍壶身,将壶口一斜。
剩余不多的酒液,一滴滴地,落在粉色的舌尖上。
手一抖,酒液也落在了胸前。
濡湿了上衣的花绣。
面料单薄,肌肤也湿淋淋了一小块。
谢宣早已醉糊涂,只管自己此刻不舒服,扯开衣领,露出湿漉漉的白皙皮肤,眯着眼四处寻帕子,想将其擦干。
他也已不知今夕何夕,调子拖长,张口便喊:“陈元狩……”
自然没人应。
于是他换了个语气,用命令的口气:“陈元狩,给我拿条帕子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陈……”
谢宣醉眼迷离,眼前的人影极模糊,周围的门窗桌椅晃得更厉害,他努力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依稀辨出开门之人是名男子。
外头风很大,门一开,也带进来一阵疾风。
可风刮不醒此时酩酊大醉的谢宣。
他衣领半开,锁骨半露,眼色茫茫地望着眼前男子,仍执拗方才的事,试探着,慢声猜测道:“陈元狩……?”
男子沉默直立,不说话,步伐却要上前。
看来就是陈元狩了。
不剩思考的醉鬼在心中想。
陈元狩老是不搭理他讲的话,却又一定要上来抱他、亲他……有些时候,还非要对他做更逾矩的事。
按照常理,谢宣想到此处,是该感到生气的。
但是此时他生不起气来,他的心跳得极快,好像有什么坏事叫他惶恐不安,心中忽然分外委屈。
为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
不像以往的疏远,谢宣主动上前,声音里带着点轻微鼻音,想抓着“陈元狩”的手,却摸到重影,抓了个空。
他对自己的粗心既茫然又无奈。
今天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连在眼前的手都抓不住呢?
无措时,那只他想抓住的手,主动握紧了他的手腕。
剑茧熟悉的粗糙触感,覆盖细嫩的肌肤。
“你怎么才回来呀?”谢宣问。
言语间,既像委屈,又像撒娇。
对方并不回答这个问题,直直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陈元狩,你又喝酒了。”
话说出了口,谢宣肃然了面色。
忽然间,一个酒嗝自喉间溢出,酒气弥漫口腔。接二连三的古怪感受令他不知所措,却还强撑起板正的面孔,头头是道地厉声教训:“我都嗅见你身上的酒味了。”
斥责说得用力,他头一晕,额头撞到硬邦邦的胸膛。
他撞得嘶痛一声,头痛欲裂,被撞的人却毫无反应。
陈元狩生气了吗?
谢宣努力抬起头,与人凑近,想看清对方神色。
为什么要生气呢?
思考过后,他想到许琅给他寄的信。
因为他要回皇宫,所以才生气吗?
但是他是一定要回去的啊。
“我……”
犹豫几秒,谢宣想不出安慰的话来,舔砥了一下湿润下唇,残留于此的酒香,叫他彻底忘却了下文。
忽然间,唇齿相碰。
他的嘴唇被咬住,二人唇瓣相磨,蹭得燥热,对方吻得极用力,直至他喘息困难,才慢慢将目标转移到颈侧。
他被推至床褥。
这时,冷风又刮进来。
借着一丝来之不易的清醒,他努力睁开眼,看清身上人面庞时,忽的浑身冰凉。
与他十指相扣、唇齿厮磨的人不是陈元狩。
室内烛火摇曳,栈外阴雨蒙蒙。
啪——
一巴掌扇去,赵彻侧过头,半边脸微微泛红,他看不清对方眼色,但能瞧见他唇侧勾起,似乎在笑。
谢宣终于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与赵彻接吻了。
而且,他还扇了阎王一巴掌。
第96章 夜谈
一巴掌扇出, 谢宣清醒几秒,奈何酒喝得太多,不一会儿, 又被浑身上下醉醺醺的酒气熏昏了半个脑袋。
努力的回忆, 他想到此时举步维艰的处境,扇人的手便落下了。
仅仅清醒了三分,他面上仍有醉态,双眼朦胧,睫毛湿了一瓣,不知是泪是酒。
片刻, 他语气含糊地道:“对不起……”
赵彻问他:“有何对不起?”
谢宣看见赵彻好像是在笑, 神情更加茫然,竟大着胆子凑上去了点, 认真地瞧他左脸上的红痕:“我不该打你。”
“可是我亲了你,不是吗?”
对方被绕晕了, 沉默良久,开口竟是讲道理的口气:“你不该亲我,我也不该打你。”
“那么, 算我有错在先?”赵彻顺应这个道理。
“那……”谢宣想了想, 认为有理, 眨了眨眼,道, “你也要说对不起……”
“我要是不肯呢?”
谢宣听着他的话, 尝试努力理解,眨眼的动作慢了下来。
看着相隔毫厘的眼眸, 赵彻以他稀罕至极的耐心等待着, 小皇帝终于理解了他的话, 一双漂亮的眼好似含了水,委屈极了,全然没了初见时的倔意。
任何人看见这双眼,都该不忍的。
但是赵彻不会。
他自小与鬼门关打交道,无论多凶残的境遇,都不曾杀死他。赵述曾说过,像他这样的人,最合适打仗,便是经历情爱,也比常人少了半个能开窍的脑袋。
赵彻说:“陈元狩是你的什么?”
“不是。”谢宣摇头,“什么也不是。”
“你为何一直唤他?”
“……”
“他是你的谁?”他逼问。
谁知醉酒的人听错了问题,说的话云里雾里:“他是主角。”
“什么?”
“就是……”以为他不懂含义,谢宣好心解释,“话本里的主人公。”
赵彻沉默。
“你是配角。”谢宣说完,担忧他对此不满,急忙补充,“我也是。”
赵彻思索一阵:“你是这般夸赞心上人的?”
只有坊间怀春的少女,才会将心中爱慕的男子,捧到这般境地。
“不是。”误会大了,谢宣摇摇头,“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赵彻没有再问。
对方也说累了,在静默里,眼睛慢慢合上,额头一落,撞到他的肩膀上,竟也没有疼醒,就这么睡了过去。
“好冷……”
迷糊糊地,睡梦中,谢宣呢喃着。
冷风凉飕飕地刮蹭脖颈,赵彻回首,才瞧见屋门一直未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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