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宇文护咳嗽了一声,说:“你盯着我做甚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咱们驻扎潼关的时日已经足够长了,”宇文会复又说:“真不是我催你啊,咱们到底甚么时候出兵?再这么耗下去,别说是围攻晋阳了,咱们根本来不及!那万忸于智已经开始给朝廷上禀了,说你懈怠军机,想让朝廷督促你出兵,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啊,咱们会被齐军给拖垮的!”
宇文胄安抚的说:“弟亲不必着急,想必镇军将军自有法子。”
杨兼微微颔首,说:“还是宇文郎主了解兼。”
“嗤……”宇文会嗤之以鼻,说:“甚么法子?”
杨兼不急不缓的说:“等。”
他只说了一个字,宇文会还在等下文儿,等了良久,眼睛一直盯着杨兼,说:“完了?说、说完了?”
杨兼点点头,宇文会说:“不是说不能再等了吗?朝廷要开始督军了,这么等下去,咱们延误了军机如何是好?兰陵王一直不撤兵,拖着那些老弱残兵驻扎在潼关之外,就是为了拖垮咱们,不能等了啊!”
“等,”杨兼却重复说:“再等一等,你放心,有人……比咱们更急。”
“谁啊?”宇文会挠了挠后脑勺。
杨兼轻笑一声,却没说话,小包子杨广眯了眯圆溜溜的猫眼,心中冷笑,还能有谁,自然是……
——高阿那肱。
……
齐军营地。
“大、大王!”齐军士兵踉踉跄跄的冲进幕府大帐,慌张的说:“大王,不好了不好了,武卫将军他、他又回来了!”
高阿那肱自从和兰陵王正式决裂,撕开脸皮之后,便私自离开了军营,准备回邺城去向北齐的皇帝打小报告。高阿那肱离去之后一直都很平静,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天,他又杀回来了。
“哗啦——”
不等众位将士反应过来,帐帘子被粗暴的打了起来,“踏踏踏!”一群士兵冲了进来,一个个剑拔弩张,举着长戟,开入之后快速包围了整个幕府营帐。
“你们是甚么人!?”
“造反么?!还不退下!”
齐军将士们厉声呵斥,就在此时,一个山一般的人影从营帐外面矮身走进来,哈哈笑说:“甚么人!?本将军奉天子之命,乃是代天子使者!”
高阿那肱!
那走进来,有如山一般高大的壮汉,竟然是之前离开潼关的高阿那肱。高阿那肱又回来了,还带着新的头衔。
兰陵王看了看左右包围的士兵,说:“高将军,你这是甚么意思?”
“没有旁的意思,”高阿那肱将诏令拿出来,说:“奉天子诏令,兰陵王,你不接诏么?!”
高长恭看了一眼高阿那肱手中的诏令,没有多言,矮身跪在地上,口中平静的说:“长恭接诏。”
其他将士们一看,也纷纷跟着跪下来,高阿那肱开始宣读诏令,说:“兰陵王高孝瓘治军不严,懈怠军令,疑与周贼有狎昵之嫌,天子有命,去其将军之职务,立刻撤去潼关所有守兵,返回回邺,不得有误!”
“甚么?!”将士们瞬间哗然起来:“返回邺城!?”
“这个当口,不能返回邺城啊!”
“撤离潼关,周贼岂不是畅通无阻!?晋阳危矣!”
兰陵王死死皱着眉头,说:“这可是天子亲自下达的诏令?如今我军虽然处于下风,但是守住了潼关,不让周师渡过,便可以阻拦周师三面汇合,已是赢了!天子为何突然诏令本王回邺?”
高阿那肱手托诏令,笑着说:“天子?天子没空理会这些鸡毛小事儿,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处理,这是太子的诏令!”
太子……
怪不得,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是太子的诏令,高阿那肱可是太子眼前的大红人,虽没甚么本事,但是溜须拍马第一名,深得太子的宠信,想必高阿那肱回去之后向太子告状,因此太子才有了这则诏令。
高阿那肱冷笑说:“大王,还不快接诏令!?天子全权将军机交给太子来督办,太子的诏令便是天子的诏令,难道大王想要抗旨不尊么?!”
他说罢了,终于露出了丑恶的嘴脸,说:“高肃啊高肃,你不是忤逆本将的意思么?到头来,你甚么也得不到!我要让你知道,你输得有多惨!”
兰陵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眼睛里全是血丝,嗓音沙哑到了极点,说:“高阿那肱,你毁我天下!”
高阿那肱哈哈一笑,嚣张的说:“高肃,你可搞清楚了,这个天下,不是你兰陵王的天下,而是天子和太子的天下!”
他说着一摆手下令:“来人!把这个与周贼有狎昵之嫌的细作,扣押出去!”
“是,将军!”高阿那肱的亲信立刻迎上来,好几个人冲向兰陵王,想要将兰陵王绑起来押送出幕府营帐。
兰陵王冷喝一声,说:“退下!”
高阿那肱的亲信吓了一跳,被兰陵王森然的眼神一扫,竟然不敢上前,一个个互相目询。
“逆贼!”高阿那肱说:“怎么,你还想抗旨么!?”
兰陵王眯眼说:“本王不需要任何人押送,自己可以走。”
“大王!!大王!”
“天杀的高阿那肱!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大王不能走啊!我晋阳危矣!邺城危矣!!”
……
杨兼坐镇在幕府营帐中,手中捏着一卷文书,文书是从京城递过来的,词藻之华丽,其实是小皇帝宇文邕谴责杨兼怠慢军机,督促杨兼出兵的文书。
杨兼满不在乎,一半看懂,一半靠猜,读了个七七八八,随即随手扔在一面,也不多看一眼。
杨兼转头一看,小包子杨广趴在案几上竟然睡着了,杨兼今日在幕府大营办公,便宜儿子十分粘人,一定要随时随地的跟着杨兼,杨兼便带着小包子来了幕府。
小孩子终归体力不好,用了午膳便开始犯困,尤其杨广晚上还要给杨兼做人体工学抱枕,偏生杨兼睡觉一点子也不老实,完全与他温柔儒雅的外表不一样,十足狂野,不是压着杨广,就是几乎把杨广挤下床去,杨广又素来机警,晚上根本歇不好,这会子自然犯困。
小包子手肘支在案几上,实在是太困了,手一滑,小脸蛋儿直接压在案几上,因着脸蛋儿被压,嘴唇看起来肉嘟嘟的,软绵绵粉嫩嫩。
杨兼放下谴责的文书,根本没当一回事儿,笑眯眯的看向便宜儿子,轻脚轻手挪过来一些,坐在小包子旁边,也学着小包子的模样,把面颊伏在案几上,面对面侧头看着小包子睡觉。
杨广还在熟睡,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观摩了,昔日里令人闻风丧当的暴君,此时小脸蛋软绵绵,又软又弹,睡到香甜之处,还咂咂小嘴巴。
杨兼险些笑出声来,儿子咂嘴的动作着实可爱得紧,似乎还在梦呓着甚么,也不知做了甚么梦。
杨兼稍微靠过去一点子,便听到小包子奶声奶气断断续续的说:“唔……好……好粗……鸡架砸……”
果然是在做吃东西的梦,怪不得肉嘟嘟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着实可爱,杨兼忍耐着想要戳一戳的冲动,左手使劲抓住右手,摇了摇头,儿子看起来很困,不行不行,不能戳,让他睡觉罢。
杨兼这么想着,突见小儿子蹙起眉头,却不是要醒过来,而是吃东西的美梦变成了噩梦。
小包子面相虽然可爱,但蹙起眉头之时,莫名有些说呼之欲出的冷酷和威严,微微张了张口,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吐息,又断断续续的说:“好……头颈,谁当……”
——好头颈,谁当斫之?
“报!!!”
小包子一句梦话还没说完,一声大喝突然传入幕府营帐,杨广睡得本就轻,登时戒备的睁开眼目,瞬间与杨兼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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