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仿佛变成了龙潭虎穴,又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泥沼……
韦艺以为他便要放弃了,终于肯听劝了,哪知道萧岩只是呆呆的兀立了一会儿,随即又大喊起来:“不行,我要见天子!我要面见天子!老八是我们的兄弟啊!怎么可能叛变!我不信,让我面见天子!”
昏暗的牢狱中,萧岩的声音仿佛被牢狱放大了,一声一声的传过来,声音有些扭曲,有些变形,但听得真真切切,反而越发的真切。
——我们是兄弟啊!
——老八是我们的兄弟啊!
——怎么可能叛变!
萧岩的声音,仿佛是带刺的鞭子,一下下鞭笞在河间王萧岑的脸皮上,直到他鲜血淋漓,将整张脸皮毫不留情的嘶啦一声撕扯下来……
杨兼见萧岑发呆,挑起嘴唇笑了笑,没有因着胜利而“畏缩”,竟然选择乘胜追击,“咄咄逼人”,继续蹂躏他、践踏他。
杨兼笑着说:“听听,河间王,你听见了么?听听你的兄弟在说甚么?他说你们是兄弟,不可能叛变,河间王,你觉得自己配做这个兄弟么?”
河间王萧岑的面容抖了抖,嗓子滚动,但嗓子里好像扎了一根刺,就是无法开口说话,火辣辣的疼,不只是嗓子,脸皮也火辣辣的疼。
杨兼又说:“在你的兄长心中,你是一个甚么样的人?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真实的你比兄长们眼中、心中要丑陋十倍,不,百倍。”
河间王萧岑瞪着杨兼,他的眼神像是一个不甘心,却濒死的野兽,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反咬杨兼一口。
杨兼可不给他这个机会,很是友好的说:“河间王,需要朕把你的兄长放进来么?让他看看你真正的嘴脸……”
“不!不行!”河间王萧岑突然大吼起来,他的面容更加惊惧了,瞪大了眼睛,方才那野兽的劲头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恳求。
连萧岑都没注意,自己竟然在恳求杨兼,说:“不能让他进来,我谁也不想见!”
杨兼笑了笑,说:“你不是谁也不想见,你是害怕,承认罢河间王,你心里有鬼,害怕见任何人。”
萧岑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哐当”,身体伴随着锁链,重重的坐倒在地上,整个人瘫软无力,好像一滩烂泥。
杨兼终于满意了,低头看向便宜儿子杨广,说:“乖儿,你现在满意了么?需不需要父父继续蹂躏他?”
杨广眼皮一跳,说:“父皇……顽的开心便是。”
杨广看出来了,甚么替儿子报仇,都是借口,杨兼这是越顽越开心,杨广觉得,让父亲欢心一下也没甚么不好,如果父亲不欢心,很有可能就来蹂躏自己了,蹂躏河间王,总比蹂躏自己要强许多,不是么?
杨兼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揉了揉杨广的小脸蛋儿,入手就像糯米粉团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杨广吃多了糯米面,所以脸蛋儿长得也像是糯米一样,软软糯糯,还挺有弹力,揉起来手感天下第一!
杨兼说:“我儿真体贴。”
河间王萧岑已经从一只高傲不可一世的孔雀,变成了一只彻底斗败的鹌鹑,丢失了羽毛,好像秃尾巴的公鸡,坐倒在地上,眼睛里满满都是落魄,好像一潭死水。
杨兼伸手拉住杨广,一大一小便要离开,哪知道河间王萧岑的眼神突然一动,说:“杨广他不是你的儿子,他甚至不是大隋的血脉,你难道一点子也不介意么?”
杨广听到这里,脚步突然顿住,眯了眯眼目,一双狼目反顾,回头死死盯着萧岑。
杨兼也回过头去,但是目光十足平静,平静的凝视着萧岑,说:“是不是朕的亲生儿子,有甚么关系呢?河间王倒是梁主的亲弟弟,不也想要反叛梁主,将梁主活生生撕碎,自行上位么?血缘里的羁绊,对有些人是恩赐,对有些人……只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杨兼说完,再不理会河间王萧岑,拉着杨广的小肉手,两个人便离开了阴暗的牢狱,独留萧岑失神的坐在地上,眼睛放空,似乎在回味杨兼方才说出来的话……
河间王萧岑已经下狱,但事实上萧岑并不是刺客的主使,这一点杨兼是心知肚明的,毕竟刺客并没有救活,全部一刀割喉,死得透透的,又怎么可能诬告河间王呢?
刺客还是要抓的,听说了刺客“复活”的消息,想必真正的幕后主使一定会杀了刺客灭口,以防万一,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蹲守,把那个幕后指使钓出来。
这次别宫之行,负责护卫工作的,大隋这面是韦艺,梁人这面则是安平王萧岩,两个人全部奉命前来谒见。
杨兼让二人平身,说:“刺客的主使想必已经听说了刺客起死回生的事情,必然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你二人一定要严防死守,抓住这个主使之人。”
萧岩迟疑的说:“天子……刺客的主使,果然不是河间王么?”
杨兼很坦然的说:“不是。”
韦艺则是尴尬了,额角狂跳了好几下,自己信誓旦旦的奉命去抓人,结果河间王萧岑不是刺客,这可就打脸了……
萧岩立刻说:“那天子为何将老八下狱?他是无辜的啊。”
“他并不无辜,”杨兼微笑说:“有的人,和你看到的并不一样,他的面相,和他的心窍,并非表里如一。河间王虽然不是刺客的主使之人,但是叛变确实是真的。”
萧岩似乎受到了打击,一张憨厚的脸面慢慢龟裂,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喃喃的:“可……可我们是兄弟啊,小时候……小时候的干系,明明那般好……”
杨兼说:“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抓住刺客主使,这个刺客主使,很可能是陈人。”
萧岩和韦艺心头一震,立刻拱手说:“是!”
杨兼摆摆手,说:“去罢,尽快部署,以防万一。”
韦艺领命,大步离开大殿,萧岩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离开,脚步缠绵,反而有转头走了回来,咕咚一声直接双膝一曲,跪倒在了地上,说:“天子,外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兼似乎已经看透了萧岩,知道他想要说甚么:“既然是不情之请,你还是想要开口?”
萧岩点点头,说:“或许在天子眼中,外臣十足的不知抬举,但……但外臣还是想要恳求天子,请天子网开一面,放河间王一条生路。”
杨兼平静的说:“你该恳求的,并不是朕,而是你的皇兄梁主,毕竟他要叛变的并非我大隋,而是你们大梁。最容不下他的人,也并非朕,而是你的皇兄。”
萧岩高大的身躯竟然有些发抖,杨兼好像说对了,狠狠的戳在萧岩的心窝子里,他沉默了一下,说:“谢天子提点。”
神医徐之才赶来别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有河间王萧岑下狱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如此一来,刺客复活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别宫里里外外全都听说了。
想必,那个幕后指使也听说了……
杨兼心里头有一个幕后指使的考量,自然是吴明彻的侄儿吴超了,吴超假扮成梁人难民,潜伏在使团中,说他没有企图,杨兼是不相信的。
但是有一个很大的疑问,那就是……吴超只是一个梁人难民,捧剑的力士而已,他是怎么将刺客带入别宫的,别宫防守如此严密,凭吴超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况且刺客死的时候,吴超并没有离开屋舍,简而言之,下手的人,另有其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藏在昏暗之中,一直操纵局面的人。
因此杨兼并没有直接抓住吴超,而是等等看,看看那个昏暗里的人,会不会按捺不住,再次出手。
杨兼安排了中官何泉监视吴超,何泉与吴超下榻在一个屋舍,自然很是方便监视。
这日夜里,一切都静谧无声,冬日的黑夜无比漆黑,笼罩着整个别宫。
何泉今日不当差,已经就寝了,吴超也是,他整日里傻兮兮的,也没甚么事情可做,早早的躺在床上。何泉就寝的时候,吴超已经呼呼的打起鼾声,好像睡得十足深沉,怎么也吵不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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