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整抱臂立在帐中,收敛了憨厚的气息,竟颇有一种稳重的大将之风,说:“宇文护权势滔天,如今大部分的兵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倘或人主与宇文护这次的对峙输阵,后果……可想而知。”
宇文护对当年的“八大柱国”一向仇视,扶持小皇帝宇文邕即位之后,更是高压集权,施压给各个国公,隋国公府已经是宇文护的眼中钉肉中刺,又有公族与卿族之争,本就不死不休。
小皇帝与梁国公如此一闹,结果可想而知,宇文护必然会因着梁国公的事情,迁怒其他“八大柱国”,隋国公府首当其冲。
便算是他们没有身在北面的小猎场,已经可以猜测到猎场中剑拔弩张的情况,杨瓒手心里冒汗,说:“大兄,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这会子过去,也于事无补,没有兵节,连五十人都无法调动,更何况这营中士兵,大多都是梁国公的亲信,咱们……咱们更是无法调兵。”
古代调兵超过五十人需要虎符兵节,这仿佛是一种常识,但其实兵节并非约束将领而用,而是约束掌权者的道具。
古代的兵节通常分为两半,一半放在军队手中,另外一半放在皇上手中,需要调兵之时,皇上便会派人持兵节,当场契合便能调兵。但其实如果是掌握兵权的将领,根本不需要皇帝手中的另外一半兵节,便可以调兵,这也是通常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所以才说,兵节其实是约束皇上的一种道具,并不是约束将领的道具,这也是为何自古以来皇帝都那么忌惮掌握兵权的将领的缘由。
如果杨兼他们是梁国公府之人,想要调动营地中的兵马根本不需要任何兵节,但他们并不是梁国公府的人,而且杨兼不久之前还差点子穿了梁国公世子的琵琶骨,这么大的梁子,怎么可能调兵?
杨整沉下脸面,他带兵这么多年,也知道现在想要管梁国公府调兵,绝对没有可能。
杨兼却突然说:“不,我们有兵马。”
“有兵马?”杨瓒惊诧,转念一想,大兄说的怕是随行的隋国公府亲信,但那也不足够五十人之众,塞牙缝都不够。
杨兼一笑,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说:“不止五十人,我们足足有二百余人。”
“二百?”
“二百?”
杨整和杨瓒几乎是异口同声,诧异的看向杨兼,小包子杨广却恍然大悟,奶声奶气的说了两个字:“流民。”
……
猎场之内,梁国公侯莫陈崇一声令下,五十禁卫精锐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一个个手执兵刃。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梁国公,这……哪来的禁卫啊?”
在场官员瞬间混乱起来,梁国公侯莫陈崇一身介胄,大步走上前来,朗声说:“各位!各位不必慌张!臣奉人主之命,带兵问责罪臣宇文护!”
侯莫陈崇的话音一落,众人更是慌乱,纷纷看向宇文护。
大冢宰宇文护年纪已经不轻了,他虽然是小皇帝的族兄,辈分和小皇帝一样,但跟随小皇帝的父亲南征北战,双鬓已经微微花白,儿子都比小皇帝大了不少年岁。
宇文护一身天官太宰的衣袍,稳稳站在猎场之中,仿佛梁国公想要讨伐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梁国公侯莫陈崇怒喝:“宇文护!你嗜杀成性,威胁人主,忤逆天常,还不快快主动伏诛?!”
“伏诛?”宇文护终于动了,只是轻声开口说出两个字。
随即都不多看梁国公一眼,目光穿过人群,凝视着身材单薄的小皇帝宇文邕,淡淡的说:“人主,臣只想问一句,梁国公所言,可是属实?是不是人主下令,欲要诛杀于臣?”
小皇帝宇文邕没有说话,他双手下垂交握身前,目光平静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眼神不见了往日里的懦弱软弱,凉丝丝的凝视着宇文护。
梁国公侯莫陈崇怒吼:“宇文护,死到临头,你还有这般多怨言?你这馋臣,人人得而诛之!”
“是么……”宇文护笑了起来,仍然不见任何着急的神色,缓缓地说:“好啊,看来今儿个热闹,臣老了,但素来还是喜欢热闹的。”
他说着,啪啪轻轻抚掌。
“哗啦——”与此同时,便听到介胄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数十人快速开入猎场,打头一人黑色介胄,身材高大,面色肃杀,竟正是宇文护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宇文会!
宇文会大步踏入猎场,一招手,精锐快速开入,再一次将猎场包围在内。
梁国公的眼神登时有些慌乱,强自镇定,呵斥说:“宇文护,你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宇文护轻飘飘的反问,他理了理宽大的太宰衣袍,慢慢走过去。他每走一步,朝臣们便向后退一步,不只是因着宇文会兵马的威慑,还是因着宇文护日久的积压淫威,竟没有一个人敢在宇文护面前造次。
朝臣们纷纷后退,很快,便把站在后面的小皇帝露了出来。
小皇帝宇文邕策划了很久,先是二两拨千金的挑拨卿族和公族的干系,随即又看似重用梁国公侯莫陈崇,老老实实的装作一个懦弱爱顽的傀儡皇帝,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然……
小皇帝还是低估了宇文护,眼看着宇文护一步步走过来,小皇帝宇文邕的面容上,才裂开了一丝同龄人的慌乱,这时候才能真切的看出来,他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宇文护慢慢向前走,一步、两步,随着每一步,宇文护的笑容慢慢扩大,都抛下一个问题:“人主,您难道忘了,是谁拥护你即位,成为我大周之主的么?您难道忘了,是谁为了保全这个朝廷,日日夜夜分出心血的么?您难道要因着侯莫陈崇这几句谣言诋毁,便忘记了臣的忠心么?这岂非寒了整个朝廷的心!”
宇文护走得近了,还在一步步逼近,小皇帝宇文邕还是太过年轻,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定力不足,已经开始慌乱起来,不知如何补救。他迫不住压力,下意识的一点点往后退,“嘭!”的脚后跟撞到了石子,竟然身形不稳,猛然跌坐在地上。
“大冢宰如此逼视人主,是想僭越不成!”
就在此时,一道凌厉肃杀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人大步跨前,横身拦在小皇帝宇文邕面前,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呵斥宇文护。
来人年纪不大,大抵和小皇帝差不多年岁,身量并不高大,可以说单薄,那张面容男身女相,竟长得比姑娘家还要美貌些许,一身戎装,腰配宝剑,凛然的气质与那柔弱的面相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宇文会领兵掠在一旁,突然看到那站出来的武士,吃了一惊,震惊的说:“你……你不是隋国公世子身边的小仆,唤作……唤作玉米来着么?”
阻拦在宇文护面前,厉声呵斥之人,正是杨兼身边的小仆。不,其实应该说,是小皇帝宇文邕派遣而来,藏身在隋国公府的眼线细作,梁国公世子口中的左宫伯中大夫。
宇文护上下打量着那不怕死的“小仆”,哈哈一笑,说:“我当是谁,原来是老友之子啊!”
玉米并非甚么太府中大夫家中的妓子,玉米真正的身份,复姓尉迟,乃系蜀国公尉迟迥家中庶幼子,名唤尉迟佑耆。尉迟佑耆的父亲尉迟迥食邑一万,官至秦州总管,总领秦渭等十四州诸军事。尉迟佑耆早年之时曾做过小皇帝的伴读,但是因着父亲的缘故,一直久居外府,并不在京兆,所以一般人只觉玉米面生。
尉迟佑耆门第高远,但他只是家中庶子,在蜀国公府中一直没甚么地位,小皇帝宇文邕对他素来不错,因此尉迟佑耆感念小皇帝恩德,离开陇右,来到京兆辅佐。
宇文护并不在意一个小小的国公庶子,笑了笑,唇边的丝丝皱纹甚至泛着一股温和,淡淡的说:“人主啊人主,您寒了臣的心,臣对您太失望了,也好……反正在人主心中,臣已经是一个奸臣,不在乎少一点子,亦不在乎多一点子,今日……便就地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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