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人主——”
“人主万年——”
杨兼的唇角挂着幽幽的笑意,杨广奇怪的说:“父亲不留在宫中么?”
杨兼说:“如今父父还未正式即位,留在宫中惹人口舌,再者说了,以后多得是机会住在宫里头,如今出去散散也好……父父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离开皇宫,悠闲的骑马出门,在外面逛了逛,随即驱马往城外的小路而去。
杨广坐在高头大马上,小肉手抓着马缰,帮助杨兼掌管方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杨兼在骑马,哪知道其实骑马的“主力”是杨广才对。
杨广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这个方向很是眼熟,他们前不久才来过,不由说:“父亲这是……?”
杨兼幽幽一笑,说:“去见一位故人。”
他末了补充了一句,说:“已逝的故人。”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闲庭信步的向前慢慢前行,城郊很是荒凉,远处一座破败的老宅兀立而起,那老宅因着常年无人居住,又没甚么人打理,远远一看好像废宅一样,一片萧条。
这是……
尉迟佑耆从富贾手中买下来的老宅,“金屋藏娇”用来掩藏宇文邕的居所。
吱呀——
杨兼推开大门,拉着小包子杨广走进去,老宅里到处都是落叶和积灰,杨兼一路走过去,来到一处从外锁上的屋舍门口,将锁链摘下来,推门而入。
屋舍里黑压压的一片,窗子不透光,弥漫着尘土的味道,“哗啦哗啦……”杨兼刚走两步,便踢到了地上的锁链。
低头一看,的确是锁链,屋舍的地上蜿蜒着锁链,沉重的锁链一直盘踞向前,所有的锁链全都汇聚在一起,汇聚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那人背对着舍门,只穿了一件中衣,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开门的动作让光线透露了进来,年轻人微微动了一下,慢慢回过头来,或许对于他来说,冬日的阳光实在太刺目了,年轻人一时无法适应,抬起手来,遮挡住照在眼目上的日光。
哗啦哗啦——
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轻响着。
杨兼走进来,将舍门再次关闭,“嘭!”一声隔绝了光线,那年轻人这才慢慢放下手来,杨广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宇文邕!
怪不得说是一位已经过世的故人。
宇文邕的会葬仪式已经举行完毕,不管宇文邕愿不愿意,他都已经过世了……
宇文邕看到来人,似乎有些激动,“哗啦!”一声,身上的锁链发出剧烈的响声,猛地翻身坐起来,沙哑的说:“你要关着寡人到甚么时候?!”
杨兼笑了笑,说:“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说话也挺有底气的。”
宇文邕个一愣,冷声说:“不要与寡人嬉皮笑脸!回答寡人!你到底要关着寡人到甚么时候?!”
杨兼挑了挑眉,还是保持着温柔的笑意,说:“其实兼今日来,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宇文邕没有说话,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杨兼。
杨兼自说自话完全不嫌冷场,说:“那就先说好消息罢……好消息是,你大周的颜面保住了,高绍义带兵造反,但是没有成功,已经被兼镇压。”
宇文邕似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凝视着杨兼,杨兼淡淡的说:“坏消息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宇文邕这个人,宇文邕……已经死了。”
宇文邕听到这里,胸口急促的起伏,他的呼吸变得很快,瞪着眼睛,眼眶近乎炸裂,沙哑的怒吼着:“你这个逆贼!!!”
“逆贼?”杨兼笑了笑,对这个称谓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说:“倘或没有兼这个逆贼,高绍义的兵马入侵长安,你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情么?三千精兵,足以将长安屠城,寸草不留,你难道便没有想过么?不,你想过……”
杨兼不需要任何人回答,他已经代替宇文邕回答了,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想过,一切都在你的考虑范畴之内,你知道,引高绍义的兵马入京,是那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你又觉得,赌一赌罢,反正也不会再坏了,已经失去了人主之位,还能如何更坏?再坏,大不了是全长安的百姓给你赔命……兼说的对么,人主?”
宇文邕浑身狠狠一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慌,是被杨兼说中了心事?还是因着杨兼最后那一声“人主”?
杨兼收敛了笑容,怪不得他一直喜欢笑,一直笑得如此温柔,杨兼不笑的时候,脸色冷酷锐利,大有一种厌世的清冷之风,只要对上那双眼睛,便仿佛卷入了无边的深渊,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之中。
杨兼再次开口,说:“我说的,对么?”
宇文邕的呼吸更加急促,他根本回答不上来,他害怕了。而害怕承认的,一般都是对的……
杨兼冷淡的说:“你有甚么资格,成为天下之主?”
宇文邕嗓子干涩,眼眶发紧,双手在攥拳,浑身的肌肉在抖动,身上的锁链跟着发出“哗啦哗啦”的颤抖声,频率极高,他仿佛在暴怒的边缘游走。
杨广眼看着宇文邕要发怒,虽然宇文邕被锁链绑着,但是杨广疑心病很重,还是戒备起来,伸手压在自己腰间,那里藏着一支很小的匕首,专门为杨广量身定做的。
就在宇文邕暴怒的边缘,杨兼又开口了,说:“你总是觉得自己经历的痛苦太多了,殊不知,你经历的只是一层皮毛。”
杨兼慢慢走向宇文邕,站定在宇文邕的面前,竟然伸手握住了宇文邕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宇文邕摊开一看,是——杏仁!
一颗小小的杏仁,其貌不扬,扔在地上可能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力。
杨兼的嗓音淡淡的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自己的痛苦,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只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早晚都会迷失方向,如果你不走出来,只会……一败涂地。”
宇文邕手掌颤抖着,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杏仁。
杏仁……
是了,这仿佛是他与杨兼之间的暗语一样,他本以为经过晋阳乱战,自己已经学会了集势,暗暗的隐忍,慢慢的伏击,藏在幽暗的泥沼之中,等待机会。
哪知道这一切都是急功近利……
仿佛被蒙住了双眼,急功近利的不知方向,在混沌中闭着眼睛横冲直撞,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不说,还差点拉着全长安的百姓同归于尽。
“嘎啦——”
宇文邕突然松开手,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那颗小小的杏仁瞬间滚落下去,掉在地上,一路骨碌碌的往前滚。
杨兼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突然说:“偷听够了,便进来罢。”
杨兼仿佛在和甚么人说话,宇文邕立刻戒备,看向舍门,“吱呀——”顿了一下,舍门果然慢慢被推开了,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来,因为背后是冬日的暖阳,宇文邕一时看不清楚那个人。
杨兼同样看不清那个人,但是他不需要用眼睛看,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且十拿九稳,了然的一笑说:“小玉米。”
尉迟佑耆!
其实尉迟佑耆一路上都在偷偷的跟着他们,杨兼早就发现了,并不是因着杨兼武艺高强,能听到飞花落叶的声音,而是因着杨兼早有所料。
宇文邕被软禁来,尉迟佑耆怎么可能不跟来探看呢?
尉迟佑耆垂头走进来,说:“世……”
他本想唤杨兼世子的,但是话到口头,突然改变了,拱手说:“人主。”
“人主!?”宇文邕抬头看向杨兼,随即笑了起来,说:“是了!人主,是了,你掌控了朝局,才有空闲来看寡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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