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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地界,封衍正在听青染的禀告近来封竹西那头的动静,听到徐方谨的种种事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
青染读完后,看了眼封衍的表情,大胆道了一句:“看来这个徐方谨能力不俗。”
“杀猪?”封衍顿了一下,“让人再去查一下,往前再推几个年份,越细越好。还有他和永王世子到底还有什么往来,也让人去探查一番。”
青染应了声是,合上密信,“殿下,江礼致的行踪若隐若现,似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
“永王和雍王的仇怨不止一日两日了,这一遭陛下对雍王起了疑心,他可不得拿出些真东西来。“不管他有没有,此次来河南,定要找到些线索。”封衍垂眸,烛光落在眼皮上有些灼热。
正当封衍有些倦怠的时候,青越快步走了进来,“主子,有人送来了信,说是要见主子一面,说有要事商议。”
闻言,封衍掀起眼帘,眼底古井无波,“既有所求,想必是带了诚意来的,他还说什么了?”
青越抬头和青染对视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他说他与小侯爷是故交。”
刹那间,屋内沉寂了下来,封衍坐直身子,冷淡的目光扫了过来,“积玉的故交,那真的得好好会一面了。”
青染两人能感受到封衍明显沉冷下来的气场,封衍最讨厌有人拿江扶舟来谈事,此人算是翻了大忌了。
“先让他等候着,等料理完南阳府的事,再见这位故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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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明末清初朱柏庐所著《朱子家训》
通判为知府属官,“同知、通判分掌清军、巡捕、管粮、治农、水利、屯田、牧马等事”——明史·卷七十五·志第五十一
第63章
河南中阳府内。
府邸院落里一派灯火通明, 往来觥筹交错,仙鹤抱月的烛台星火盈盈,丝竹声靡靡入耳,大红的灯笼于廊下高高悬挂, 案桌上红绸交织, 如云缎般随风飘舞。
王慎如面无表情, 长身如玉,站立在庭院外的廊道里,耳畔是绮丽浮艳的祝酒歌唱, 肥头大耳,酒色熏靡的官员扬声道喜, 酒觞玎珰作响。
他不由得想起这几日出城之后的所见, 遍地哀鸿, 饥民骨瘦如柴,堆积的尸骨如山, 幼儿啼哭似猫叫,风沙弥漫, 灾民面目尘灰,瘫倒在地再也无力行走,不过几步之遥的粥棚旁亦是横尸遍野,此地仿若人间炼狱。
若是连中阳府也是这般的惨状,更不用说河南下辖的八府一零八县了, 如此想来, 适才在宴席之上的清淳酒液和佳肴都令人作呕。一城之中,竟是天差地别,民生之艰,岂在史官寥寥数笔下。
不过一刻钟, 王慎如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头匆匆离席,孤身立于长廊之下,举头望月,清冷冷的月光落在他肩头,如霜似雪,衬得他清冷如玉。
但很快河南布政使张景春便走了过来,他步履稳健,衣冠严整,爽朗的笑声添了几分随和,见王慎如孤身在外,便关切地问道:“徐大人怎么独留小郡王在里间,入夜后天凉起风,不宜久待。可是张某安排的宴席有何不妥之处,若有冒犯,张某定然悉听教诲。”
他话说得和缓得体,但王慎如性子向来耿介刚直,不喜官场此等陋习,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河南灾情如此,赤地千里,满目疮痍,此等宴席徐某是断断吃不下。”
这话冷硬,让张景春的眸色沉了几分,他虽知道这个钦差不好相处,但也没料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这几日他们伏低做小陪着巡视灾区,又呈交往来账册,可是半点好都没讨到。难得有今日的宴席来缓和下关系,这位徐大人却早早离席,如何不让人生恨。
这个徐方谨不过是国子监的监生,举人出身,到底根基尚浅,若非得了小郡王的青睐,还在科举舞弊案里让陛下多看了几眼,也不会有今日的境遇,如此拿腔作调,让人心生厌烦。
这两年来的钦差来过几回,照样是来者不拒,礼单全收,盖因同在官场,不能不识抬举。可此次的小郡王一行人莫说是收礼了,对他们亦是冷冷淡淡的。
但毕竟是朝廷来的钦官,张景春缓了片刻,换上了一副关怀备至的姿态,“徐大人高风亮节,关怀民瘼,是我等所不及的。但也要多加保重身子,这几日见小郡王同徐大人个中辛苦,故而设下此宴席犒劳一番,不想犯了忌讳,是下官的过错。”
王慎如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张景春一眼,忽而轻笑,“张大人,您在河南多年,资历名望颇深,可知此次的灾情为何如此严重。”
张景春不假思索,断然道:“自然是因为天灾,天公不作美,这两年干旱连月,治下百姓颗粒无收,逃荒远家,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张某身为一省父母官,虽全力救济,但不料无法感诚上天,降下甘霖,实在惭愧。”
闻言,王慎如脚步从缓,往前走了几步,负手而立,缓声道:“张大人此话说得有几分理,但不全对。河南此番灾情是多年积弊。天灾之外尚有人祸。”
一句话听得张景春眉心紧拧,再看向王慎如的眼神多了几分阴暗,只听他接着道:
“开国之初,高祖仁慈惠民,定下河南再开垦之地永不起科,故而有民众辛勤耕耘,劳作终日,不料此后河南地界的官员,为逢迎曲上,夸耀政绩,竟强抢百姓田亩,税负高昂,令其苦不堪言。田土买卖,多有苛杂,致使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兴修水利本是布政使之职责,但我观之城内水利,荒芜杂乱,已是几十年的弊政,无人治理。再翻阅这几年的账册,累年的税负积欠,钱粮愈少,仓中颗米无收,河南治下百姓荡析离居,叫苦不迭,你们这些官员却个个穿金戴银,美酒佳肴,不知这算不算得人祸。”
一句话便直指地方弊病,张景春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属实没想到一个国子监的监生会对一地民政如此了解,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徐大人口说无凭,若觉得我等有罪,就去陛下面前参一本,何必在此同张某针锋相对。想必徐大人也知,一地弊政如此,不是几年之祸端。”
王慎如从工部底层一步步升上来的,又屡次出过各省的外差,自是知道一些地方的弊政,他的脸色淡了几分,说出去的话却吓人。
“此次灾情,朝廷拨下来的款项和赈灾粮,张大人总不会觉得与你无关吧。”
已是撕破脸皮,张景春再抬眸,幽冷的眼神中藏了几分阴鸷,他上前一步,声音极低又极重,“徐大人,若论贪腐情事,中州的藩王可脱不得干系,如果你真有本事,便继续往下查。”
明晃晃的威胁让人不寒而栗,王慎如却坦然自若,缓缓侧过身去,闲庭信步顺着廊道走去,“这就不牢张大人费心了。”
看着王慎如远去的背影,张景春不由得咬牙切齿,怫然拂袖,面色铁青。
此时下属飞快从外间走了过来,附在张景春耳旁,“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京中传来了小郡王和徐方谨的画像,您看。这两人确实不是钦差。”
张景春多日的猜想终于得到了验证,他冷笑,“花样都耍到老子头上了,本官就说这么如此古怪,小郡王天家贵胄,岂是他人想骗得了的。原来是钦差耍的把戏。”
下属甚是恐慌,“大人,那真正的钦差去何地了?若是此地的事被他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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