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谢将时骤然跌坐在地,连日的酒醉让他头疼欲裂,他几乎直不起身来,眼前模糊不清,封竹西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直插在他心头,撕裂开一个大口来,冷风灌入,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他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恍然间想起了五年前,面色惨白的江扶舟刚从战场上下来,血迹模糊,仍紧抓着他的手,哑声同他交代当前的军情部署和粮草器械,他想要替他守着来之不易的城关,却不料自己也成为了扎向他的那柄刀。
这些时日来全部的困惑和麻木都化作了缠绕在心头的绳索,他动一下,就难以克制地想起往昔的事。
此时唯有炭盆里燃烧着煤炭发出噼啪的声响,徐方谨低垂眉眼,掩下眼中的情绪。
谢将时没再管厅堂内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甚至撞上了来给他送醒酒汤的管家,哐当的声响让在座的几人都回过神来。
贺逢年让管家进来,嘱咐他找人去看着谢将时,别让他闹出事端来。
他站起身来,面色沉静,“老师怕是要怨我了。”
顾慎之嗤笑一声,“你此次出阁,除了金知贤动了手脚,恐怕也有你恩师的手笔,你都查到他头上去了,谁还容得下你。亲兄弟还明算账,遑论师徒。再说了,金知贤摆明了不会让谢道南好过,谢将时迟早会知道。”
两人在叙话,封竹西却看向了一旁凝思的徐方谨,他轻轻敲了几下案桌,打断了他的思绪,“慕怀?”
徐方谨眉心微蹙,低声道:“无事,只是想到了一些旁枝末节,回去再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本来就政见不合,顾慎之喝完一盏茶,就匆匆起身准备告辞了。
身旁的封竹西和徐方谨先走了一步,他却定下了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看独坐的贺逢年。
“贺大人,听闻你被罚俸了一年,若是有画作要卖贴补家用,顾某念在当年之恩,还是会多看两眼的。”
“贺某再不济也不会让顾大人接济。”贺逢年冷冷看他一眼。
顾慎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山水轮流转,日后贺大人若是再入阁,可是在顾某后头了。”
说罢,也不管贺逢年是什么脸色,扬长而去。
***
谢府里连着几日气氛沉重,连出入的下人都战战兢兢,都夹起尾巴来做事,生怕触了主家的眉头。
这几日谢将时烂醉如泥,又赖在贺府里不肯走,外头都传得乱七八糟的,谢道南携夫人过府,仍是吃了闭门羹,气得谢道南说出了要和谢将时断绝关系的话来。
入了夜,书房里灯火通明,听闻谢将时终于肯回府的谢夫人匆匆赶来书房,却听到镇纸推落在地的声响,她吓得差点一脚踩空了台阶。
四周的仆从都被遣散了,只有管家守在门口,面露苦色,看到谢夫人前来,连忙上前去行礼,“夫人。”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里头争吵声传来——
“谢将时,你当这是在跟谁说话?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我只问你一句,我刚刚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谢道南面色冷肃,骤然拍案,冷峻的目光落在了涨红脸的谢将时的身上,“你不是都给你老子定了罪,还在这里问什么?”
谢将时笔直地跪在地上,额头上是被镇纸砸出来的血迹,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你凭什么那么对他……”
谢道南冷笑一声,“是,你们同袍情深,在我这多说什么,现在你就去敲登闻鼓,告诉全天下,谢道南欺世盗名,残害忠良,让谢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赔你好兄弟的一条命。”
砰的一声重响,谢夫人突然闯了进来,看到受伤的谢将时,她抹着眼泪,胡乱地替他擦着额头上的伤口,哀声道:“阿时,你听阿娘的话,跟你爹道歉,父子俩哪有什么隔夜仇。”
“老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弄得那么大阵仗,这都动起手来了。儿子才回来多久。”
谢道南看着冥顽不灵的谢将时,气不得一出来,连带着前来劝架的谢夫人都没给什么好脸色,“慈母多败儿,你的好儿子可是要我们全家去送死,锦绣前程都不要了,若不是谢家,他能有今日?还真当自己有几分能耐了,我谢家没有这样的子孙。”
谢夫人倏而身躯僵直,抱着谢将时的肩膀,重重捶打了他几下,凄声连连,“儿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啊,你跟你爹赌气,随军远征一去就是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你还要跟你爹吵。”
“家里人都时刻担心你的安危,你哥哥担着家中的担子,在官场里如履薄冰,你嫂子才怀上,这些年她替你哥多次操劳你的事,处处尽心尽力,你难道真的连家都不要了吗?”
谢将时的身躯僵冷了几分,莫大的荒唐和沉重的悲痛充斥在心上,得知真相后,他来不及想该怎么办,如今听到娘亲的话,迷惘像是一层深雾,让他根本寻不到走出来的路。
对上谢道南冷冽的眼神,他忽而觉得可悲可笑,他什么都做不了,谢家养育他多年,他不能置那么多人的生死于不顾。
空洞的心渐渐冷了下来,灵魂仿若被撕成了两半,他缓缓起身,哑声道:“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回京都。”
“此后枯骨黄沙,莫要寻我。”
谢夫人愣住了,看着谢将时不管不顾走出去的背影,生出了惶恐和害怕,颤声问:“什么意思,阿时,你要去哪里?阿娘还等着你娶妻生子,这几日我……”
“不用管他,我谢道南就当从来没过生过他。”谢道南气血上头,重重拍案,脖子梗得粗红,眼神犀利渗人。
谢夫人没顾得上谢道南,而是当即跟着谢将时的脚步追了出去,谢府大公子谢攸宁赶来,连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谢夫人。
只见听到谢夫人哭喊的谢将时蓦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遥遥看向了台阶上的家人,眼底涌上了万般的思绪,片刻,他忽而转过身来,扑通一下跪地,朝着谢夫人重重磕了三个头。
一言不发,他紧咬着牙关,口中血腥味浓重,起身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
深夜的金府中,厅堂里点着明亮的光,打照在端坐在蟠笼雕花大椅的金知贤身上,他眉目深敛,听到管家说有客来访的时候,掀起眼帘来,“请进来吧。”
周管家有些不安,今夜金知贤似是早就料到了有人会来,一直在前厅里候着,这些日子来,眼瞅着谢道南坐上了首辅,金知贤又有隐退的意思。金府自是寂静寥落。
徐方谨和封竹西走进来之后,金知贤纹丝不动,淡声道:“殿下夤夜前来,有失远迎。”
徐方谨接过了周管家递过来的茶,眉眼冷淡,“我们无旧可叙,金大人费尽心思引我们过来,不如有话直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年江扶舟那封通敌的亲笔手书在你手里。”
金知贤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面容平和,沉思片刻后,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周管家,“殿下和徐大人聪慧过人,能想到这里我不意外。不过当年的事全扣在金某头上,金某可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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