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衡科考及第后就入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在馆内接受为期三年的教习,翰林清贵,日后仕途的起点较高,所以封竹西第一杯就敬贺他,祝他平步青云。
碰杯喝下后,温予衡笑道:“平章,听闻你和慕怀在河南赈灾查贪腐,做的都是实事,让我好生羡慕,平步青云谈不上,现在整日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罢了,不像慕怀已做了未名府推官,我还要再熬些时日。”
封竹西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也不戳破,只是叹道:“慕怀也不容易,因没有功名,在衙门里不受待见,各有各的苦罢了。”
温予衡垂落的眸光定住,察觉到了他的半真半假的疏离,不免失落,自从他科甲及第后,怀王府就断了与他的来往,打发些钱两给他,也就没有了音讯。
他入了翰林院,本以为从此路途坦顺些,却发现官场里弯弯绕绕的门路复杂至极,若背后无人提携,只怕是走不远,他本以为依着封竹西的往日的交情能得以立足,却发现这些往来细想来太过稀薄。
他与封竹西好歹共患难,经历过几个案子,自认也不输徐方谨,可如今他们已经甚少有来往了。封竹西和徐方谨在忙的事情他又插不上手,被隔离在外,这种落差在得知郑墨言也住在延平郡王府后达到了顶点。
“平章,你有没有想过慕怀或许是有意接近你的。”温予衡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抬手替他倒了一杯温酒。
“我大哥在赌坊里欠了债,我出面去清账了结此事时,偶然得知了当年慕怀几次进出赌坊,那些时日恰好你也常去,听人说,他似是在找人。”
听到这话,封竹西捏着酒杯的手稍稍一顿,忽而一笑,抬眼看向温予衡的眼神多了分探究,“这么说起了那么久远的事,若不是你说起,我还想不起来。”
看到温予衡面色一瞬间凝住,封竹西慢慢搁下酒杯来,“谦安,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之前你幼妹身患顽疾,还是慕怀鞍前马后,替你寻了小方脉的良医来诊治。你科甲及第前,许多事也是他在刑部里帮你担着,让你专心备考。”
“他待我亦坦坦荡荡,哪怕他一开始存心接近我,我也不曾介怀。你们这些人,哪些真的觉得我是天纵英才,以诚相交呢,就连你也不能免俗。”
这话无疑戳中了温予衡不敢直面的痛楚,他执筷子的手默默放下了,再出口就冲动了许多,“平章,就算我们都各有私心,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
“我曾见过他与怀王殿下相交过甚,又与怀王世子亲昵热络,他顶着神似靖远侯几分的面容接近你,真的是为了你这个人吗?”
闻言,封竹西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扣紧,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旧日的种种,那些他忽略却曾经怀疑过的事情,封衍的确对慕怀有些不一般,但又让人说不出来什么,而星眠也出奇地对他亲近。
恍惚间莫大的茫然袭上了心头,愧疚和犹疑在心间不定,复杂的思绪缠绕着他,若只是他的无端猜测,他又有何脸面见慕怀,知交难得,一路走来他们经过了多少患难,为了莫须有的事情伤了情分,日后就难修复了。
但若是慕怀真的是为了别的事而来,他当如何呢?当日在河南,永王世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此间迷雾重重,许多事现在想来也没个结果,他真的了解慕怀吗?
如果是从前的封竹西,听到这些话,早就骂骂咧咧地起身,然后转头就走,不去理会挑拨离间的话语,但他沉静片刻,握住酒壶给温予衡倒了一杯酒。
“谦安,你的话我记着了,只是我们相交一场,慕怀也并无薄待于你半分,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温予衡刹那间白了脸,很快镇定了下来,苦笑道:“是我迷障了,小人之心,不该妄自揣测。今日的话,平章还是忘了吧,改日我向慕怀赔罪。”
说罢后他就匆匆起身,想要告辞离去,封竹西没拦他,而是温声唤住了他,“谦安,若是你在翰林院或是温家遇到了难处,尽管来寻我,我会帮你。但今日之事,我不想再有旁人知晓一二。”
温和的话蓦然让人听出些深重的压势来,温予衡定住身形,愧色难当,拱手行礼,“谦安定当谨记于心,不负深恩。”
待他走后,封竹西静坐在桌旁,眸光沉静,他扣案轻敲,便有一人从屋外走进来,那是封衍给他的暗卫,并且告诉他,给他的这些暗卫他再不会插手任何事。
“玄英,你去查查谦安近来都和何人往来,若是有人为难他,你也要查清楚。”
封竹西抬手,将面前酒杯里的酒随手倒入碗中,“先生说的话,我好似懂得了些,但不大好受。”
屋内落针可闻,玄英静默垂首侧身站在了一旁。
“你说,慕怀他想要什么呢?”
封竹西缓缓起身,走到了窗边,伸手将窗推开了些,寒风瑟冷扑面,让人纷扰的思绪散了些。
目光放远去,他眸光蓦然凝住,看到了酒楼下,谢将时和徐方谨走在了一起,指尖冰凉,落在了窗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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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知道有些读者可能会这些朝局不大感兴趣,但因为前面挖了坑,后面得依照剧情来收尾填好。
我简单总结,大概就是皇帝感觉自己寿命不长了,涉及到了储位,内阁里谢道南和金知贤争首辅,最后只有一方会赢。
这些不会有太大篇幅,我会尽量精简着收尾,重点放在了通过这些纷争将往事带出来。感觉写到后面,要好好写完难度也很高,
这本真的是新的尝试,希望以后能有进步吧。看朝堂线的宝,我真是对不起你们,感觉大家看这些比较累,我也没写好。(抱歉抱歉)
第90章
街巷里小摊小贩摆弄的摊子冒出的腾腾热气驱散了冬日寒气, 徐方谨替陆云袖查访后就独自漫步在神武大街上,忙了好些时日,难得有一日他能得闲出来走走。
一巷一坊仍是旧时熟悉的模样,这十多年来未曾改变, 草木一秋, 风雪漫肩, 恍然间许多年就过去了。
他十多岁时候跟着京里的膏腴子弟到处游走,那时每日想的不过是去哪里玩闹,再跟他爹多要些月例。如今想来, 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
徐方谨靠在巷口砖墙旁,手指僵冷, 双手哈着热气, 鼻尖闻到熟悉的香气, 他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了往日里他吃过的一家烧饼摊子, 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来,便要了一个卤肉烧饼。
卖烧饼的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 老实憨厚,手指和下颌上还沾着细白的面粉,脸上淌着热汗,听到徐方谨的声音后,喜笑颜开, 当即吆喝了一声“好嘞。”
“这个摊子有十多年了吧, 我记得从前是个老伯在这。”徐方谨仔细看了看摆弄烧饼的男子,愈发觉着他与从前他相识的老伯有几分相像。
卖烧饼的男子乐呵呵一笑,将手头热乎的烧饼递给了他,“这位公子应该说的是我爹, 他腿脚不好,便让我来接手了。看着您年纪也不大,竟然知道我爹。”
“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我爹说那个京里的那个什么侯爷,好像姓江,从前最喜欢他做的烧饼,有一阵是天天来,这可是连贵人都叫好的手艺。”
听罢,徐方谨轻笑,咬过一口来,许是盐放多了,火候过了,稍稍有些咸了,不过细品来还与往日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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