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玉,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过了许久,江扶舟才缓了过来,他擦掉眼角的泪,发涩的眼睛倒映着案上烛台的灯火,长睫微颤,喉咙似是吞了烧红的炭火。
他勉力压着肺腑里翻滚的郁气,抓紧了封衍的衣袖,“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可再瞒我。”
江扶舟知道封衍也不好受,眼下他这般情形,外头又那么多事等着他拿主意,他不忍让封衍再为了他的情绪伤神,也不想他难过自责。
“下次要入药就用我的血,伯明不是说——”
封衍倏而捂住了他的嘴,堵住他的话头,脸色沉了下来,“此事日后再议。”
罢了,又觉着自己似是太凶了,他缓和了语气,“伯明已经在试别的药了,前些时日有了些见效,再等等看日后的药效如何。”
江扶舟板起脸来,神情冷肃,“那先说好了,再有下次,你必须得告诉我。”
封衍应了声好,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他,替他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在他身后垫靠这个一个锦丝软枕来,让他坐得更舒心些。
嘎吱一声,门突然打开了,江扶舟看了过去,眸色微凝。
青越走了进来,身后两个的暗卫压着前日他们在圣昭寺里见到的道士,他被麻绳五花大绑,蒙上了眼睛,嘴里还塞着一团棉布,身躯在不停地战栗,似是害怕极了。
接过了青越递上来的消息,封衍打开来和江扶舟一同看,与此同时,青越将那人口中塞着的棉团拿开了。
在柴房里被关了两日的道士痛哭流涕,哀求道:“两位公子,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您网开一面,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江扶舟的目光落在了纸上写着前些时日他替一户人家算命,将一七岁的小姑娘送去给了刚死了子嗣的大户人家配冥婚,诸如此种哄骗神算之事,不胜枚举,看得人怒火中烧。
他半眯着眼,眸光冷冽,“你前几日收了人家五百两,说是替人驱鬼,这又是在弄什么鬼把戏。”
道士知道自己是惹上大麻烦了,也不敢再隐瞒,哆嗦着声音,“那户人家的小姐前些时日死于非命,这事不难查到。因着布政使卓大人来到此地巡察,知府便压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道士还是能感受到深重的威势兜头压下来,他行走江湖多年,能隐隐察觉到两人不是等闲之辈,便接着说道:
“他们家的小姐与小沧村的男子有往来,不慎被族人发现了,这个小姐是下李村人,与小沧村有世仇,一百年来争斗不休,争来抢去的,死伤无数。两村的人经过旁人挑拨,立刻闹了起来,发生了一起械斗,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便闹出了大事来。”
“两村死伤数百人,这户人家的姑娘就死在这场纷争去。”
江扶舟眉头紧锁,屈指在膝上一下一下点着,想起了那天见到的男子,恐惧万分,胆丧魂惊,似是另有隐情,“照你这样说来,他家的小姐应是死于别人之手。为何他如此心虚,日日见鬼?”
道士咽了咽口水,紧咬着牙关,“两村争斗无非是为了金银财货,兴善府有盐场,每几年都有新淤的滩涂,此血案不过是两村争利的话头,闹到官府面前去。有人知道卓大人途径此地,知府碍于政绩名声,滩涂的事就可以谈了。”
听到这话,江扶舟若有所思,“明日就到了你该去驱鬼的日子。”
道士吓得一个劲后退,瑟缩着身子,“不去了不去了,小人不敢了,小人马上就把钱还回去。”
江扶舟淡淡扫他一眼,“你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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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出自于《论语·微子》
本卷没有查案的情节哈,后面应该是十多章内完结。
第106章
风声呜咽, 房屋外头贴满了黄符,折角处吹得七零八落,簌簌沙沙的摩纸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飘零的符纸上绘着乱七八糟的墨色符咒, 看得人眼花缭乱。
“唰——”
道士挥舞着桃木长剑, 在院中四处游走, 横劈竖砍,剑锋凌厉,口中振振有词, 他仰头喝下一口贡杯里的符水,倏然喷洒在写满字的黄布上, 乍然火龙燃起, 光影明亮。
骨瘦如柴, 魂飞胆颤的男子一个劲靠在长桌旁叩首,唇色发白, 瞳孔失了焦距,上下牙一磕碰, 嘴里不住祈祷念诵,身上紧紧裹着道士给的护身法衣。
院内的侍从家仆都守在此处,没人注意的角落的里,有几道黑影往后园的一个僻静的院子走去,月洞门外树影婆娑, 火光冲天, 此地仿若被隔绝在外。
今日午时江扶舟几人就跟着道士来到了这处府宅,借着驱鬼的由头,盘问了那个额头手心都攥紧符咒的男子,依照他见鬼的时刻和方位, 最后他们锁定了靠近后门的这个小屋。
“砰——”
废弃柴房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灰尘漫天,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躲闪不及,怔楞迷茫地看着来者,眼中全是慌乱,怀中还抱着没销毁掉的白衣和木偶。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他跌坐在地,目光警惕,“你们是跟着那个道士来,不是什么好人。”
男子手中胡乱挥舞着一根柴火,似是很害怕他们的靠近,呲牙咧嘴地威胁道:“别过来。”
“小七。”一个温润的男声忽然出现,“你过来,他们没有恶意。”
郑墨言静静推着一个轮车进来,火折子点起,倏然照亮了此地,轮车上头坐着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温文和煦,声音清亮。
被唤作小七的那人立刻像是猴蹿一样来到了男子的身边,试图挤开郑墨言,但发现他力气太大,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男子身侧,面上全是心虚,喏声道:“文哥,你都知道了……”
江扶舟手指灵活,把玩着手上的小木偶,好整以暇地看着刚才满心戒备,现在一副乖巧模样的小七。今日他们随着道士来到这里之后,见过了府中的每一个人,发现了小七的神情有些怪异。
他们私下打听之后知晓小七和萧文是这户人家的族亲,暂时寄住在此。小七装神弄鬼的把戏太稚嫩,让人一眼看穿。再看到萧文双腿残疾,不良于行的时候,江扶舟就猜测这件事或许是小七自己一个人捣鼓出来的事情,于是有了今夜的这一幕。
此地荒废已久,布满了灰尘,实在不适合谈话,一墙之隔就是两人居住的小屋,一行人便到那处的院子里去叙话。
青染和几个暗卫守在外头,江扶舟擦好了一个椅子,便拉着封衍坐了下来。由于昨日割血给星眠入药,封衍好不容易养的眼睛隐隐有些模糊,出门前,江扶舟悉心替他绑好了黑带蒙在眼前,减少见光,能好得快一些。
封衍听音识路,行步沉稳,刚进府宅的时候,那个说是见鬼的男子一见到他跟在道士的身后,立刻顿生佩服,还连声道了几句大师,听得江扶舟忍俊不禁。
小七点起了烛台,垂头丧脑地坐在了椅子上,不敢抬眼看众人,他伸手扯了扯萧文的衣袖,低声道:“文哥,我就是气不过,明秀姐就这样走了,本来说好要一起走的。”
萧文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别怕,我没怪你。”
江扶舟用手指尖戳了戳那个丑丑的木头脸,“看样子你们准备私奔呀,那位姑娘本来也打算走,但是不幸死于非命。”
一句私奔让小七红了脸,气极败坏地看着江扶舟,“你才私奔呢,我是带文哥去看腿。如果能找到那位神医,他的腿肯定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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