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竹西一点就通,他立刻想起那日在书房中谈到的永王世子,略有些迟疑,“慕怀是担心有人在此地将雍王就地斩杀?”
如此做法,倒是大快人心,雍王在河南地界的名声不好,又涉嫌勾结地方官员贪腐和在此次灾情中残害百姓,若是一朝身死,传出去让人拍手叫好。
但他们是钦差,雍王未审而诛,缺乏法理,且雍王是陛下的胞弟,皇太后护着,若真有人这样做了,他们可能会惹祸上身。
封竹西冷笑,“我就说怎么这种时候齐王不来了,敢情都是我们冲在前头。若是我们这里出了差池,他再顺理成章出面。”
但此良机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了,再想要找机会就比较难了,封竹西也一同陷入了思索,他忽而抬头,“慕怀,那你这两日的停歇,是在找我们带来的人身上的马脚吗?”
闻言,徐方谨掀起眼帘,眸光深邃,“有些事防不胜防,我也希望是我想错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车窗被咚咚两声敲响,一道人影出现在了窗外,两人齐齐看过去,徐方谨率先打开了车窗。
青染则退后了一步,恭敬道:“小郡王,主子让你和徐大人放手去做,出了事他来善后。”
此话一出,两人愣住,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错愕,继而徐方谨遥遥看向了窗外,几道劲瘦的人影隐藏在外头。昏沉的夜色里,他们动如风草,行踪不定,可见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封竹西眉梢添上了分喜意,但一旁的徐方谨却觉得有一种诡异感在心头萌生,挥之不去的阴影在脑海里徘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沿着山路很快就到了山庄外的不远处,下车之际,忽然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跟在了徐方谨的身后,让他脖颈后嗖嗖感到了一阵凉意,只听耳畔轻声如风。
鬼面淡声道:“放心,我不动手,奉命看着你罢了。”
徐方谨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穿梭过林间,很快就找到了云水山庄的后门。
封竹西跟着几个暗卫,三两下就将门外守着的人放倒了,灯笼打落下的光影甚至都没摇晃,他们就走进了山庄,后门处僻静,歌舞声依稀从前院传来,衬得此地更寥落。
徐方谨和封竹西对视了一眼,封竹西便依据封铭给的方位先行去找赈灾银,而其余人则去前院蹲守着,同时等着山庄外的人手接应。
丝竹弦乐声声悦耳,来往的女使都手拿托盘,恭顺地快步踮脚将菜肴往前院送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院内多出来的人影。
靡靡之音和朗朗的笑声一墙之隔传来,徐方谨站在月洞门透光处斜角的竹林间,静静地听里头的动静,心跳扑通跳得极快,仿佛每一声琴音都落在他心上。
他们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里定住,大厅里还有雍王的近卫守着,若是贸然行动,肯定会打草惊蛇。
锋利的光倏而从徐方谨的余光里划过,四面屋脊上就位好的弓箭手严阵以待,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他手心也渗出一些冷汗来。
雍王正在大肆宴饮,灯火煌煌间,觥筹交错,把盏共欢的欢庆间,他喝的满脸通红,肥头大耳挺着腰身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软椅上,眯着眼看屋内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帘。
他捏了捏小妾的皙白滑腻的手腕,软言软语酥了耳畔,双眼迷离间,他打了一个浑厚的酒嗝,晃了晃醺醺然的脑袋,“府库里的金银首饰,本王任你随意挑着。”
娇怯的调笑如银铃入耳,另外一个小妾很快也凑了过来,依偎在了雍王身侧,手拿着泥金真丝绡麋竹扇为他轻摇了几下,嗔道:“王爷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们这些姐妹可都等着您垂怜。”
这话说得动听悦耳,雍王的脊骨都酥麻了,温香软玉入怀,他软了身子,闻了闻女子身上的脂粉幽香,开怀笑道:“都有赏,等到来日本王回京,珍宝阁里的珍玩都任你们挑。”
最后一字落音,乍然的惊慌声从院外传来,雍王骤然坐起身来,怒气冲冲道:“怎么回事,不要命了吗?”
连滚带爬地进来的管家惊慌失措,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王爷……王爷,有人打进来了,外头的护卫怕是要顶不住呀……”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屋内的几个女子纷纷惊叫出声,然后四散分离,大失所色,雍王听到这话一下就黑了脸,连鞋都来不及穿,踩着袜子就冲了出去。
“嗖——”强劲的弓弩声烈烈作响,穿透力极强,直朝着徐方谨的方向射来,后面赶来的封竹西的瞳孔猛地收缩。
“慕怀!”
鬼面手起刀落,利落地将弩箭砍断,而后手腕翻转间,飞速将一只剑柄往适才的方向刺出去,力道之大,一击毙命,对面顿时倒地,轰然一声巨响,惊起屋檐上的飞鸟。
他还有余力扶住了刚才为了躲避弩箭的徐方谨,这一次在一瞬之间发生,眸光流转间,徐方谨同鬼面对视上,那一种诡谲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来。
但他来不及多想,就听到封竹西果决的一声——
“放箭。”
霎时间星箭如雨落下,门外的护卫本就没有防备,在猛烈地攻势渐渐败下阵来,一个个中箭倒下。
雍王衣衫不整地走出来,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跌坐在地,面色血色全无,大声吼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
一只强劲的箭倏而穿空而来,徐方谨翻身利落地甩出一个匕首,飞速截住了那柄箭,这才没放那箭射到雍王身上,但噼啪掉落的刀柄把雍王吓得直蹭着地往后退,瞪直了双眼。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刺杀!”他拼命挥舞着手,骇然着大惊大叫,三魂五魄俱腾空飞起。
徐方谨缓缓走出,步履从容,穿过满地的箭林,扬声道:“雍王殿下,下官奉陛下钦令,押送您进京。”
同时拿出了钦差的金牌,明晃晃的灯下,反照出金光璀璨。
看到来人,雍王这才在扶着墙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原来是你们,我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擅闯本王的府邸。怎么只敢趁着夜深人静来,怕是别人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吧。”
“本王犯了何罪,若无确凿证据,你们凭什么押送我?”雍王好歹也是藩王,慌过神之后也冷静了下来,知道哪怕是钦差也不能动手杀他。
徐方谨退了一步来,身后的封竹西便带着人提着一大箱贴着赈灾封条的箱子走了进来,眼神冷冽,“雍王叔不是要证据,平章可没有空手来。”
“封竹西,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在本王面前放肆,当年你父王在的时候,还要对本王毕恭毕敬的,怎么现在连礼仪尊卑都不顾了?”
封竹西抱臂冷眼相待,“这是朝廷赈灾的银两,王叔为一己私利私自夺赈灾银,铁证如山。此次河南灾情,你伙同地方官员残害百姓,天怒人怨,惨绝人寰,桩桩件件都够王叔死上一百次的。事到如今,王叔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听到这话,雍王吓得连连后退,看着那大口箱子的眼神都无比惊悚,森冷的寒意直从脊骨蹿上发麻的头皮,他声音都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强装镇定。
“什么赈灾银,本王又不是傻子,这就是明摆着的陷害,还说什么河南灾情,根本就与本王无关,你说的这些证据,就是拿到陛下面前我也要分说分说。”
见他冥顽不灵,封竹西挥下手的一刻,便又几支箭朝着他身旁死去护卫的尸身上射了几箭,吓得雍王差点跳起来,猛地瘫坐在地,“封竹西你要干什么!你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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