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伯伯和郡主那么疼他,从不拘着他,做错事了也会耐心教他。他还同我说,在北境的时候,江伯伯时常写信给他。”
徐方谨僵冷的身躯已经无法动弹,破口的心房灌进尖冷的寒风,血液仿若凝固不动,涌入四肢百骸的酸楚几近要将他吞没。
后知后觉的苦痛将他撕裂开来,他掩在衣袖下的指尖刺破了掌心,干涸的血迹模糊,染红了素白色的袖口。
明明亲密无间,可事情却会是这样,无数的困惑萦绕在心间,但头脑麻痹不仁,如凝滞的回水难以流淌。
封竹西趴在膝上,倦累的眼眸看向了遥远的天际,几颗星子在闪,很微弱的光芒,衬得孤悬的皎月清冷澄澈,他忽而问:“慕怀,你会一直在吗?”
没有应答,他转过头去,才发现徐方谨靠在廊柱上,沉沉昏睡了过去,半边脸陷入了昏暗中,似是已累极,面容清隽消瘦,再无力撑住。
***
次日徐方谨醒来之后,已是日上三竿,刺眼的天光从窗台处打落进屋内,修长的指节触上冰冷的床沿,他乍然睁开眼眸,浑噩的思绪充斥在脑海,头疼欲裂,让他惝恍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良久,他才慢慢缓了过来,刺骨的寒风从单薄的里衣钻入皮肉里,他攥紧了锦被,继而起身走下了床榻。
这厢的动静惊醒了外头的侍女,几人鱼贯而入,似是早就等候已久,手里中的都承盘托着洗漱的一应用具。
五年来习惯了自己动手,徐方谨慢半拍的功夫,温热的巾帕已经递到了眼前,梳洗后,他问道:“褚大夫可去惊鸿阁了?”
侍女垂首站在一旁,欠身恭敬道:“大人,萧夫人晨起后便说要回萧家,萧少爷适才已经来接夫人回去了。”
闻言,徐方谨怔楞住,脚比脑子还快,一晃神的片刻,人就大步流星地往外头走去,且脚步越来越快。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昨日江沅芷在床榻骨瘦如柴的模样,人尚未痊愈,褚逸还在府里替她诊病,为何她今早毅然决定要离开。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上浮现,他脸色骤然冷峭,步履匆匆,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走去。
封衍在书房里,正在听青染禀报这几日朝中的京察之事。
他单手支额,分神之际便听到了青越进来通禀,得知徐方谨的行踪,他指尖蓦然一顿,打断了青染,继而起身,“跟上去看看。”
青染本以为封衍只是遣暗卫去,没曾想他竟要亲自跟去。
再思及昨日他默认简知许递消息给小郡王,一种诡异的想法陡然破土而出,眼底多了分不可置信,堪比昨日听到江扶舟身世的惊诧。
但他不敢多言,退后一步便跟在封衍身后,随他一同前去。
***
徐方谨一刻不停歇,脚步飞快拐上了神武大街。
迎亲的唢呐声高唱入云,锣鼓喧天,漫天的红绸飘扬,高举的旌旗翻飞,街巷热闹喜庆,喝彩的迎亲队伍如游动的长龙,轿夫们稳稳当当地抬着花轿,轿上的五色丝绦随风飘舞,提着灯笼的童子披着朱色绣金的华带,挽着花篮的侍女沿途撒花。
沿街的百姓也不吝送去祝福,笑语欢声中接些好彩头。十里红妆,红头盖马车连绵不绝,绣球高悬。
他的脚步倏而一顿,问过身旁看热闹的小贩才知道今日是周正麟成亲之日,送亲乐和开路铳的烟气织成了一道道霞光,漫散在沿街的途中。
徐方谨定下身形,眼中深深浅浅,明晦不定,许久,他猝尔转了方向,往一旁的小巷去,在七拐八弯的胡同巷道里隐去了身形。
前方暗卫探后来报封衍,听到徐方谨往江府故宅赶过去,封衍倏而捏碎了腰间悬挂着的玉佩,尖锐锋利的刺扎入掌心,鲜红的血咕咕流了出来。
青染不敢看封衍阴沉的神色,只低声唤了句:“殿下。”
沿街的道路喜气洋洋,长风吹过彩带红绸,卷地而走,衬得转弯后的这个巷口空寂落寞。
***
曾经坐落在通衢大道上的江府如今已是人烟罕迹,烧毁的门匾只余残迹,到处弥漫着沉重腐朽的气息。
杂草丛生的屋舍凌乱不堪,当年的一场大火烧得许多廊道只剩断壁残垣,入冬后草木萧疏,枯枝败叶落了满园,小道隐没在断木里,几乎无从下脚。
萧则名将江沅芷打横抱着,满头大汗地才找到了后园一处院落的门,陈旧的门框一推就倒,嘡啷作响,尘土飞扬。
他不得已避开了些,江沅芷在他怀里,抓着他衣襟,猛地咳嗽了起来,唇色发白,凌乱的乌发散落了几许。
“年年……”
江沅芷唇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来,对上了萧则名焦急惶恐的眼神,有气无力道:“柳亭,就是这里……我原以为,这里已经被烧干净了……谁曾想,积玉当年搭的秋千架还在这。”
萧则名整个人在发抖,江沅芷抱在怀里几乎轻如浮毛,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通红的眼眶盈满了眼泪,“年年……现在看到了,该安心了,我们现在就回家,找郎中来救你,你别吓我。”
江沅芷挣扎着要下来,萧则名拗不过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迈进了颓败荒凉的院落里,陪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秋千架旁。
他用袖子仔细擦了擦满是尘土的木板,眼泪倏而落下,滴在了月白色的衣袍上,他慌忙地擦干了眼泪,哽咽着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坐在秋千架上,暖阳攀爬上膝,落在了她苍白的面颊,乌黑的瞳仁落了远处的飞檐残破的一角,归鸟扑翅略过,撒然高飞,不见身影。
许是回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归所,江沅芷的气色好些了,青白的指节触到架上的麻绳,展颜一笑,“柳亭,我还记得这是积玉逃了好几日学,在后园里给我安上的秋千架,他还编了藤木架乘凉,偷摘我爹养的花搁在上头,风一吹,淡雅的花香便扑了满怀。”
“夏日的夜里,抬头就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斗,他还替我做了一盏灯笼,挂在高高的架上,落了满地的星辉。”
“如今,花也谢了,灯也灭了。”
萧则名紧紧抱着她瘦弱的身躯,紧紧抿唇:“你若是喜欢,在我们院里也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我亲手给你做……心儿肯定也喜欢,日后你推着她,看着她不要摔了。”
江沅芷将头轻轻靠在他胸膛上,倦累的眼眸垂着,“柳亭,我有些累了,这几日我梦见爹娘了,但他们总不说话……我求求他们,也带我走,怎么就剩我一个呢。”
听到这话,萧则名泣不成声,他紧紧抓着江沅芷冰冷的手,“年年,你听我说,你还有我,有心儿,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我踏踏实实的,再也不……”
江沅芷握紧了他的手,哀哀看他:“柳亭,你出生名门,受我所累,非议苦多,不值得,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过,忘了我……”
似是最后一股气撑着她,她祈求道:“你帮我同小郡王说……说若是去镜台山,不要告诉积玉那件事……爹娘那么疼他,怎么舍得他难过……”
最后的一声仿若落入尘埃里,风一吹就消散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年年。”
萧则名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无力的垂落,悲痛欲绝,不住地唤她,她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仿若永远定格在此处。
不远处,飞快赶来的徐方谨听到萧则名痛心切骨的呼喊,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去,只看到江沅芷在他怀中阖眼。
他骤然跪倒在地,肺腑里的剧痛让他一下直不起腰来,满地的枯枝扎进他手掌,倏然一口鲜血吐出,飞溅在苍凉的青石砖上,摇摇欲坠的身形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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