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京都重地,你想要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王铁林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毕竟这位御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身居高位,手握权柄,深得圣心。
宋石岩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不定,他还在干爹面前打了包票,如今闹到这个局面,真是奇耻大辱,他不甘心,仰起头来,“干爹,我……”
王铁林是个很注重体面的人,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拱手向关匡愚见礼,“咱家管教不力,惊扰了关老和各位朝官,真是不该,既然误会一场,东厂理应放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关匡愚缓和了声色,“王公公过谦了,东厂夤夜办案,着实辛苦了。我等也不便打搅,告辞了。”
语罢,人潮如流水一般分散离去,此地静默无声,雪落纷纷渐渐覆盖脚印,又是白茫茫一片。
王铁林站在原地,背手而立,如一尊煞神,眼看着兴化寺街巷口散了个干净,只留下东厂的番役和宫里的内侍。
“啪——”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了宋石岩脸上,火辣辣的疼,其余人没有敢抬头看,都纷纷将头低得快要看不见。
宋石岩知道今日是自己丢人,但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越想心火越旺,心气不顺,“干爹,为什么不让我把刚才那人带回来?”
王铁林这几日本就焦头烂额,眼下朝局纷扰,荥阳矿产一案事关中官,本就名声不好,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若是抓到虞惊弦还好,现在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抓错了人,难免言官明日不会大做文章,他若不来,还不知如何收场。
“那个女子是你西苑的人,消息都走漏了你现在才着急,再者,那个女子是虞惊弦的妹妹你知不知道?眼下你还想将人带回来,你是今日出门没带脑子吗?”
王铁林阴狠的声音凑在了宋石岩的耳边,“一个女子掀不起风浪来,晾他们也不敢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眼下要紧的是虞惊弦。”
宋石岩勉强静下心来,他知晓这几日朝局不太平,波涛起伏,为了科举舞弊的事情,各方角逐,步步紧逼。
但偌大个京城,怎么会找不到虞惊弦呢?
“干爹,可这虞惊弦就像是滑手的泥鳅,谁都抓不住他。”宋石岩心下的气一直堵着,此时也着急了起来。
王铁林眉头紧锁,抬眼看向了幽长的街巷,细雪纷扬,落在他的银发上,“事到如今,只有找锦衣卫了。若不是宁遥清出手,你们怎么可能找不到虞惊弦。”
宋石岩惊慌不定,他们才刚让御史逼得宁遥清离宫避居,眼下却要去求和,他不禁有些迟疑,“宁遥清会愿意帮我们吗?”
王铁林伸手替宋石岩肩上的霜雪,淡淡道,“没什么是换不来的,他亦在等我们去。我王铁林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宁遥清想扳倒我,还是要掂量掂量的。荥阳矿产案了结,张敏儒外调,圣心如今在我们这里,这科举舞弊案,必须到此为止了。宁遥清心知肚明,就是在等着我们。你今日这一动,我们就更被动了。”
闻言,宋石岩双拳紧握,火气止不住上涌,但觑到王铁林铁青的神色,他不敢再多言,只好压下心头的怒火,将郁气沉抑在胸腔里,隐而不发。
***
延平郡王府内,烛光朦胧昏暗,熬煮的药味漫散在屋内,侍女正在里间伺候卧病在床的小鱼儿,坐在床边细心为她擦拭额间的细汗。
东厂的人下手凶狠,小鱼儿被一脚踢中了心肺,又因躲避追捕,身上有许多外伤,还没走几步就昏迷了,昏睡了整整三日,一直用药温养着。
让人在关府养病实在危险,又会连累到关匡愚,封竹西就把人带回了郡王府来。
院内的石桌上,封竹西撑着下颌愣愣发呆,“慕怀,你说现在是什么情形,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徐方谨双手合十,握着一杯热茶暖手,他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封竹西产生了幻灭感,先是他被秦王以贪玩冒进的名头告到了陛下面前,失了陪审的身份,在家面壁反省,而后就是科举舞弊案的迅速推进,许多线索根系只查到一些官员身上,便要草草结案。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张敏儒大人因此事外调,上疏的官员被斥责贬谪,一些涉案的官员牢狱中无故死去。人食五谷杂粮,拖家带口,都不容易。科举舞弊的案子不是不查了,是只能查到这里。”
封竹西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扯出一抹苦笑,“但郑墨言和萧则名是无辜的,他俩能沉冤得雪,我们也不算白忙一场。”
“只是各省的一些为了乡试舞弊的士子上京控告,无辜枉死,也没人还他们公道了。有些人寒窗苦读多年,埋骨他乡,无人知晓。还有一些官员是被胁迫卷进这场风波里,也落地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慕怀,我很迷茫,现在心底空落落的。但你说那日没抓到虞惊弦,是不是还有一线的希望,他潜藏在替考里头,手上肯定还握有罪证。”
徐方谨提起了茶壶替他倒了一杯热茶,沉默了一会才道,“所有人都在找虞惊弦,就连东厂没找到。东厂一面在京都里弄出缉盗的事来,一面又在宫中驱逐了宁遥清。我觉得人应该是在锦衣卫手里。”
封竹西的眼倏而亮了起来,“那就是说还是有罪证的,那我们去……”
但徐方谨接下来的话泼了他一盆冷水,“无论锦衣卫还是东厂,都不受律法辖制,他们只因圣心而存,眼下朝中局势渐渐明朗,陛下不想人再查下去,锦衣卫便不会惹祸上身。”
“可宁遥清不是这样的人!”封竹西抿唇,“你从未见过宁遥清,人人都说他是奸佞权宦,但我知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暗地里搭救过不少的清官,这些年锦衣卫的名声可比东厂好。”
徐方谨和宁遥清是年少好友,相知多年,焉能不知其人,但他现在不得不打破封竹西的幻想,“平章,公道正义很重要,但若没有把握能扳倒王铁林的时机,宁遥清也只能按兵不动。届时血流成河,干戈不止,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枉死。而最终的结果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回到原处。”
封竹西默默不语,若是从前,他许是会同徐方谨争辩,但经历了醉云楼奶娘案和浙江杀妻案,他知道徐方谨说的是对的,心中的闷气又重了一层。
他喃喃自语,“若是虞惊弦还活着就好了,活着就还有希望。”
此时,侍女急匆匆跑了出来,同封竹西说小鱼儿醒了,要见他们。
两人急忙起身,掀开了暖帘,三两步进到了殿内,苦涩的药香四溢,炭炉中的红萝炭烘得室内轻暖。
隔着一座紫檀百宝嵌花鸟屏风,小鱼儿干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多谢相救,感激不尽。”
封竹西也是听徐方谨说才知道这人可能是虞惊弦的妹妹,于是问道:“姑娘,你要寻的哥哥可是虞惊弦。”
许久的沉默,以至于封竹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或许是我唐突了……”
“是,我叫虞诗音,我哥哥是虞惊弦,他……还活着吗?我寻了他三年。只知道他来京都了。”虞诗音捂着胸口,强忍着痛意,唇齿发白,眼中含泪。
徐方谨放轻了声音,“虞姑娘,你今日出现在兴化寺街胡同,是知道虞惊弦他卷入了未名府乡试的舞弊案中吧。明知危险,你为何还要去呢?”
虞诗音默默垂泪,“我偷听到宋石岩他们在找哥哥,便想出了这个主意,这样也能替哥哥争取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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