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江府那场大火,太过蹊跷,众说纷纭,至今仍有漫无边际的猜测。
很快就到审讯房,徐方谨紧跟在陆云袖身边,在带人上来之前,便听她边整理案卷边说,“我去年南下浙江,除了替长公主处理一些商贾之事,偶然寻到了些许的线索。替平阳郡主尸检的仵作五年前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事当时我们便觉得蹊跷,便想法设法探寻。不过线索再次断在浙江,又出了浙江的杀妻案,于是我先回了京都。”
这时,狱卒带了人进来,徐方谨惊了一瞬,那人正是此前浙江杀妻案中汪必应身边跟着的仵作,但随即徐方谨心生疑虑,瞧着年龄,五年前应该还不够格给平阳郡主验尸。
那仵作还不明所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满脸苦相,连声求饶,“大人大人,此案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怎么还要抓我进来?饶命啊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云袖亲身走过去,扶着那仵作起来,徐方谨则去拿了椅子来,让他就坐。
仵作受宠若惊,像被拔了皮的鹌鹑,如坐针毡,惊恐万分,若是没有徐方谨扶着,他怕是腿一软就要再次跪倒在地了。
“大大大……大人……”仵作咽了咽口水,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莫着急,不是浙江的案件,而是有一件往事我想找你问问。”陆云袖轻声安慰他,“我寻了你们许久。当年平阳郡主的尸身你父亲验的吧。”
她没有拐弯抹角地问他,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仵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直抖着的双腿终于撑不住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大人,这可是要命的事,你能问我便已经知道我们家隐姓埋名潜逃了五年了。我父亲因为此事被暗杀,若不是家母病重,我也不会重操旧业,做了仵作。”
陆云袖微颔首,“我已经让人接来了你的母亲,也叫人替她治病,你无需顾虑,此事过后,我自会替你掩盖全部踪迹,让人无法找到你,且替你寻一份生计。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知道多少关于平阳郡主的死因。”
徐方谨则再次扶着跪地不起的仵作起身,“陆大人言出必行,也从未为难过人,望你坦诚相待。”
仵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徐方谨的衣袖,面目悚然,嘴唇发白,显然没有从陆云袖的话中走出来,但看到徐方谨这个有些眼熟的人,他心稍稍安定了些许。
那日便是徐方谨和封竹西一同去告知汪必应大人的死因,妥善安排,让所有的事情井然有序,听闻也是他们在陆云袖被关都察院接受审查时仍尽力查案,最后还了汪必应大人清白,又让人送汪大人的高堂回乡。
“徐大人,陆大人,我说,我都说,求你们给小人一条活路,我真的不想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徐方谨走到一旁的案桌前铺开案纸,执笔舔墨,严阵以待,他的心极其鼓噪。
陆云袖落在仵作身上的眼神极其专注,“请讲。”
仵作坐立难安,不断绞着手指,面色惨白,不断抖着,“平阳郡主不是死于呛烟灰,她是被人杀的。”
“——滴”徐方谨倏而失神,指尖轻颤,一滴重墨落在了纸上,晕开来,像是他心口破的一个大洞,而仵作接下里的话才是真的让他脊背发凉。
“我爹是刑部的仵作,先到了灭完火后的江府,他当时就发现了平阳郡主死因存疑,上报属官之后他便察觉到不对,带着我们连夜逃出了京都。可在路上,我们便遭人刺杀,我爹和妹妹被砍杀,我娘和我则因为晚上船一步而逃过一劫,但此后也是追杀不断。”
“后来有人帮我,我们才得以隐姓埋名,找了个地方重新生活。”
陆云袖提出疑惑,“你可知谁帮的你?”
难怪这些年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原来是背后有人帮着他们逃跑。
仵作老实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会给我们一些银钱让我们生活,从来都没有露过面。”
“我爹将尸格塞在了我的包裹里,我看到过,记住之后我就给烧了。”
于是陆云袖和徐方谨齐齐看向仵作,等待他口中的真相。
“平阳郡主身重剧毒,不过是逐年累月积攒在体内的,此毒阴险至极,初时不显,但会让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我爹久在刑部,对于此种下毒案很是了解。”
“但当日平阳郡主真正的死因是被人勒死的,应是白绫绸缎等软物。”仵作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了陆云袖,“郡主没有过多的抵抗。”
此间只有他们三人,高高的天窗洒进来的光照见尘埃飞舞,沉寂充斥在阴暗的牢狱之中,化作沉默的叹息。
徐方谨每听一个字,都觉得自己身上的一块肉被硬生生挖掉了,咕咕的鲜血流出,痛到难以自抑,死命掐着自己的大腿,喉呛里似是塞满了湿润的棉絮,堵得胸腔里的气难续。
阿娘是何等骄傲的人,后半生卧榻在床,已是生不如死,最后就连死,都那么痛苦。徐方谨读过刑书,知晓人濒死前会拼命挣扎,哪怕是上吊自缢,也会在垂危时生出自救的心。但阿娘几近于无。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连挣扎都那么微弱呢?亦或是因为中毒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呢?
迷雾重重,徐方谨越来越远觉得当年的事有太多太多的疑点和端倪。
“慕怀,你在想什么?”陆云袖出声喊住了怔楞的徐方谨。
徐方谨理完思绪,浏览过手中的案纸,当着陆云袖的面直接在灯芯下烧掉了,“师姐,我只是太过震惊。你也知幼时我曾寄住在江府,平阳郡主待我如亲子,谆谆教诲,如今骤闻噩耗,实难接受。”
陆云袖曾经受过平阳郡主的恩惠,今日仵作的话让她一时间也是头脑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间的沉闷一直隐隐作痛。
她大力揉了揉酸痛的眉心,“你先回去吧。过两日你随我去见长公主。今日之事有劳你费心了。”
徐方谨缓缓起身,像是拖着没有灵魂的骸骨,慢慢穿过重门,乍见天光,晴空万里,但他犹如置身极寒的冰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刑部大狱,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锥心刺骨。
他想起九岁前自己一直跟着阿娘在北疆,大漠黄沙,千里雪封,绵延的草场像是延伸至天的尽头。虽然阿娘很忙,但她会亲自教他骑马射箭,在他胡闹时打骂也是毫不留情,可最后哄着他的还是阿娘。
不止瓦幕达,云辞镜的名字响彻塞北,她曾数救无辜的被掳的边民,也曾浴血疆城,驱敌数百里,从不退后。她是草原上展翅的凤凰,最后却在这繁花似锦的京都深院里折翼。
***
徐方谨在国子监房舍中坐了好一会,思绪纷乱,心潮起伏始终难平,一连坐在床榻上好几个时辰,怔怔出神。
温予衡正在温书准备科考,已经偷偷看他好几次了,但都不敢上前来打扰。郑墨言端来了几个大白馒头让徐方谨垫垫肚子,但都被他拒绝了。
听闻是陆云袖唤他去的,许是又碰上什么棘手的案件,便知趣地不再打搅。
但日暮降临之后,国子监典簿赵其林亲自来房舍里请简知许,这就让人诧异了。
走在路上,徐方谨又听赵其林说简知许已经等了他一天了,他心中的疑虑更甚,勉强压下今日的阴郁和悲痛,全神贯注地应对眼前的事来。
再一次踏入飞鸿阁,徐方谨的心境又不一样。
此次入京,经历了许多事情,遍地知交旧朋,不得相认,他依旧是只身一人。不过见着旧日好友依旧身体康健,官运亨达,他内心总算有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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