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借力使力,用了些粮草罢了,其他的事金某没做过,也不会认。”
徐方谨拧紧了眉心,半信半疑地拿过了周管家手中的书信,指节微顿,许久,他才当着封竹西的面打开了信件。
入目是无比熟悉的字迹,他的心骤然跌进了谷底,浑身僵冷,如毒蛇缠身,面色乍然惨白。
这手书是江扶舟的字迹不假,但他却能认得出这是江怀瑾亲笔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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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开始应该是最后一卷,可能十五章到二十章?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不过应该快接近完结了。
第102章
风声呜咽, 吹得廊庑下的灯笼摇曳,院中枝叶簌簌沙沙作响,厅堂内灯火通明,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徐方谨将书信上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 冷凝的指尖捏紧了薄薄的纸张, 牙关紧咬颤动, 僵硬的身躯几乎不得动弹。
封竹西诧异地看向了徐方谨,他鲜少见到他这般失态,那封手书他看过几眼, 的确与江扶舟的字迹相差不二,可见摹写的人书道极佳, 几近以假乱真。
良久, 才听徐方谨缓缓闭上眼眸, 掩盖下万般复杂的情绪,声音嘶哑, “这是江怀瑾亲笔所写。”
如平地惊雷,封竹西难以置信地盯着徐方谨手中的纸页, 失声道:“……什么?”
金知贤岿然不动,深邃的眸光遥遥落在了徐方谨的身上,倒有几分惊奇,“金某与江怀瑾共事多年,对他的行笔颇为了解, 不料竟还有人能认出他的字迹。”
封竹西怔怔然, 手指倏然蜷缩了起来,心中浪潮翻滚,难以安定,巨大的沉压以不可名状的威势砸下, 他无法想象徐方谨现在是怎样的心绪。
“金大人适才所说的话是何意?”徐方谨将手中的书信郑重地折回了原样,递给了身旁的人,封竹西伸手接过,余光里分明能看到他轻颤的指节。
金知贤轻轻转动手腕上的舍利子,“明人不说暗话,事到如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小郡王也不必为了江扶舟的事追着金某不放。”
“如你们所见,当年江扶舟叛国一案,若无江怀瑾的手笔,诸种证据如何能闭环。这世上没有人比江怀瑾更了解江扶舟和江礼致,书信是他的亲笔所写,通敌一案也是他主导。”
至此,当年江扶舟在北境一事的疑点才得以解释得通,这是从头到尾的死局,他从前只以为自己是权力碾压下的牺牲品,从来没有预料到这里面会有最亲近之人的冷箭。
徐方谨的眼角发酸发痛,但他勉力克制住纷乱的思绪,肺腑里的气挤压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呼吸生疼难捱。
他轻声问:“为什么?”
心中闪过了千万种迷乱的头绪,缠绕在一起,蓦然想起自己不是阿爹的亲生子,可相伴那么多年,难道一夕之间全部化为乌有吗?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头疼欲裂,几近痛入骨髓。
就算阿爹怨恨他,可为什么要将江家满门置于死地?
江家?
——“江大人遭灾沦落,被逼入赘了江家。”
封衍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他猝尔抓紧了膝上的衣摆,“当年他入赘被迫江家,他恨江家?”
金知贤掀起眼帘,丝毫不意外他们能查到江怀瑾之前的事,淡声道:“或许吧,但他可能更恨明堂上高坐的帝王,坐拥四海的天子。”
一句话更是让厅堂里的气氛霎时冷凝了下来,封竹西猝不及防地抬眼看去。
“你们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想必已经知道了当年平阳郡主与陛下有过一段私情,平阳郡主入宫请皇太后赐婚,与陛下决裂。当时江怀瑾在福建治水平乱立下大功,享誉朝野,这一桩婚事还成为了一段佳话。”
“平阳郡主久戍边疆,伤重回京修养,自此缠绵病榻,此事与陛下脱不开干系。后来我从王铁林处得知了江扶舟不是江怀瑾的亲生子,早在出生之际,江扶舟就被东厂的人调换了。”
这些事与他们这段时日查到的事情无外是相和的,但徐方谨想知道的东西更多,金知贤作为当年之事的亲历者,或许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江怀瑾孤高耿直,仕宦生涯坎坷波折,无数次对官场里的秽浊和争权夺利失望。我与他同僚多年,知晓他所志甚远,希求海晏河清,承平盛世。”
“过刚易折,他曾舍命查处科举舞弊案,替蒙冤遭难的士子鸣不平,但哪怕证据确凿也在重重倾轧下无力回天,惨遭廷杖,落下难以痊愈的腿疾,沦落几载,身边多年的好友卓惟津被贬岭南,一去就是十多年,至今未还。
“我以为他摸爬滚打后能谨慎些,不料他的性子还是那般,愈挫愈勇,持正不阿,但他那份不平沉郁之气一直积在心头,深藏多年。直到——”
金知贤停的这一声让封竹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神情。
“直到后来我和江怀瑾一同查一起贪腐案,无意中探得了往事的秘辛,当今天子当年还是楚王的时候,其为了太子之位不惜陷害宣悯太子,引发浙江水灾,流民遍地。而江怀瑾的家乡受了牵连,本一家和乐的七口,独他一人生还。”
“他一路颠沛流离进京,被迫入赘了江家,改了姓氏,共患难的心上人也被残害。金銮殿上金榜题名,天子不过随心一言,便让他改了名字。”
“再后来,他得知了疼爱许多年的江扶舟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平阳郡主亦药石无灵,不久于人世。他一生所求承平之世无望,年过半百妻儿离散。”
厅堂内的灯火照得徐方谨面色惨白,衣袖中的指尖扎入手掌,鲜红的血迹染上了衣角,再听当年往事,难以言喻的沉痛凿开了心口,五味杂陈。
金知贤将佛珠搁在案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叹了口气,“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谈何容易。但我没想到他会用当年北境的事逼陛下亲手杀了江扶舟,江府随之覆灭。陛下在边塞颠沛流离七载,所见世态百千,唯一能让他有所动容的不过是当年千里相送的江扶舟,冤冤相报何时了。”
长久的沉寂似是将此地化作了空无,金知贤缓缓起身来,“贺逢年和谢将时的事情,非我一人所为,司礼监掌印宁遥清也插手了此事,他追查江府的案许多年了。我这封手书,就给殿下个人情。
“夜深人静,恕不远送。”
听到宁遥清的名字,封竹西的眼底略过了几分晦暗,徐方谨先起身,他脚步缓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厅堂。
金知贤面色淡漠,伫立在堂中,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
***
怀王府里,
徐方谨抱膝独坐在软塌上,怔楞地看向了昏暗的窗外,一动不动。一旁的封竹西担心他,脸色着急,“积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夜深了,你先歇息吧。”
他将头埋在膝上,低垂着眼眸,“无事,平章,你走吧。”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平静道:“那封手书,你再给我看看。”
声音仿佛被风吹在了空中消散,“许是假的,怎么能全信他人之言。”
封竹西的身形稍稍定了以下,才慢慢从怀中拿出了刚才从金知贤那里得到的手书,也跟着他的话劝道:“没错,金知贤这个老狐狸,肯定没安好心。”
徐方谨不再言语,而是默默拆开那封手书来再看,瞳孔仿佛失了焦距,三魂七魄皆游离,
封竹西焦急着来回踱步,扬声问屏风外守着的青越,“这么晚四叔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珠帘掀起,玉石玎珰作响,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封竹西快步走过去,看到封衍进来,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三言两语地将今晚在金知贤府邸的事说了一遍,又凑近了些,悄声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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