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道君已经回去了,也不知能补救多少。」
夙寒声被长空送去上善学斋时,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来。
他方才做的梦,到底是真是假?
上善学斋的学子也没闲情上课了,三五成群在那窃窃私语,所谈的皆是通天塔界门被破坏之事,语调忧心忡忡。
夙寒声坐到位子上,还未拿出书,元潜便抿唇“咻咻”两声,示意他转过来。
“少君,界门的事儿,听说了没?”
夙寒声转身,蹙眉道:“刚听说。”
乌百里难得话多:“前段时日楼船遇袭、闻道祭秘境有拂戾族混入,八成都是拂戾族想打开无间狱界门的前菜,真是煞费苦心。”
元潜翘着尾巴尖儿,熟练地揪着夙寒声垂下的发编小辫,随口道:“拂戾亲族被打下无间狱都已两千年了吧,就算出来恐怕也翻不了什么大风浪。”
乌百里像是看蠢货似的瞥他:“你当无间狱界门随随便便就能打开吗?”
夙寒声沉思。
拂戾族畏光,若无意外,他身上有一半拂戾族血脉,且和拂戾亲族有着其他联系,否则不会无间狱界门一打开,应见画就将长空叫来保护他。
下午的课夙寒声上得魂不守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被山长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差点还挨了骂,好在后面的元潜提醒了一句说“甲等”。
夙寒声赶紧说:“甲等。”
山长痛骂他:“甲等个屁,我问你这符纹怎么画!”
夙寒声:“……”
元潜乐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被夙寒声微笑着拿着笔狠狠一戳尾巴尖,“嗷”一嗓子叫出来。
……又轮到他挨骂。
夙寒声挨了一下午的骂,等到下课后雨仍然没停。
长空不知是卡着时间来还是根本没走,下课钟声一响他便撑着伞而来。
暴雨连下了一整天,夙寒声浑身难受,不太想出学斋门,趴在桌子上恹恹的不动弹。
长空照料他这么久,早就摸清楚他的脾气,熟练地哄道:“少君,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先回落梧斋吧,我给您熬雪梨糖水喝。”
夙寒声不高兴道:“不想喝糖水。”
长空再接再厉:“我将少君新的弟子印送去落梧斋了,指不定四师叔给您传了音呢?”
夙寒声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踮着脚尖躲到长空伞下,被哄着回了落梧斋。
新的乌鹊纹弟子印上有几条新的传音,夙寒声蹬掉鞋坐在连榻上病恹恹地查看。
长空眉头紧皱,凑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少君在发高烧,是跗骨要发作了吗?”
估摸着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
“没事,我抱着崔嵬芝睡一觉就行。”夙寒声不想麻烦旁人,瞥了一眼外面的暴雨,“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若明天还下,他八成得蔫得卷叶子。
长空道:“不清楚呢。”
夙寒声蔫得不行,长空只好去后院为他熬雪梨糖水,顺便将崔嵬芝也一起熬成药,尽量让夙寒声好受些。
笃笃两声,落梧斋有人叩门。
夙寒声病怏怏地靠在连榻上玩弟子印,随意一挥催使伴生树将门打开。
呼。
带着湿气的风呼啸灌入房中,将夙寒声吹得眉头轻蹙,抬头一看,就见乞伏昭浑身是雨地快步而来,他没带伞也没用灵力挡雨,淋得像是落汤鸡似的。
夙寒声赶紧起身:“怎么淋成这样?”
雨一直在下,乞伏昭罕见地没有戴遮光的面纱法器,额前碎发正在不住往下滴着水,狼狈不堪。
“没事。”乞伏昭嘴唇苍白却还在笑,“难得不用戴避光法器,淋一淋没什么大碍。”
夙寒声手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小医仙的事……是你做的吗?”
他是指周姑射明明解了跗骨毒却对外隐瞒之事。
乞伏昭没想到他如此敏锐,也没隐瞒地点头:“嗯。”
夙寒声蹙眉:“为何要这么做?你就不怕惹火烧身?”
“我只知道少君不惜服跗骨毒也要隐瞒拂戾族血脉的身份,必定大有用意。”
乞伏昭像是落水的狗,被夙寒声这么冷脸对待却仍然温和笑着,将所有的利爪和獠牙全都隐藏在这副人畜无害的面容之下。
夙寒声沉默半天,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你多管闲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让伴生树勾来干巾摔乞伏昭脸上,嫌弃道:“擦擦身上的雨。”
乞伏昭乖乖点头,跑一旁擦水去了。
夙寒声烦躁地盘膝坐在连榻上,咬着手指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叮嘱道:“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就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记住没?”
也不知道乞伏昭到底什么毛病,自己拂戾族的身份都够让他在三界不好过了,他还要主动往身上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乞伏昭温顺地说好。
夙寒声沉默半天,又道:“如果被人发现我是拂戾族……”
只说半句,他又像是畏惧似的,将未尽的话吞了回去。
“少君。”乞伏昭走到夙寒声身边,单膝跪地,温声安抚他,“您身份尊贵,又是仙君之子,就算……”
夙寒声突然冷冷道:“我从不想当什么仙君之子!”
乞伏昭一愣。
夙寒声说完后,眸中戾气又飞快消散下去,化为心如死灰的颓然,双腿微曲将脸埋在膝盖中,捂着耳朵喃喃道:“……他当时想掐死我,是因为我身上的拂戾族血脉吗?”
是他的出生让堂堂仙君感觉到耻辱了吗?
如果真的将他视为奇耻大辱,为何不彻底下手将他扼死在襁褓中,平白让他来这世间活一遭?
夙寒声刚才还好好的,只是几句话就消颓到恨不得钻到地底自生自灭,乞伏昭当即手足无措,全然不知该怎么哄。
长空端着熬好的糖水过来,见状眉头紧皱:“你是何人?”
乞伏昭见到长空身上的旧符陵道袍,起身一颔首说了自己的身份,讷讷道:“少君……不知怎么就成这样了。”
长空拧眉:“你说什么了?”
乞伏昭不明所以:“仙君之子……什么的。”
长空脸都绿了:“你同他说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戳少君肺管子吗?
乞伏昭:“……”
他也不知道这话不该说啊。
况且之前也说过,夙寒声明明没什么反应。
长空绿着脸将乞伏昭赶走了,回来哄夙寒声:“少君莫要难过了,喝点糖水?”
夙寒声已经窜回榻上,整个人躲在锦被中闷闷不乐道:“不要叫我少君。”
“行行行。”长空知道这个时候只能一味顺着,“那唤您小师叔?起来喝一口糖水吧,我加了许多蜜糖。”
夙寒声掀开锦被一条缝,露出个脑袋来:“你四师叔才爱甜的,我不爱吃这玩意儿。”
话虽如此,他还是爬起来喝了。
暴雨仍然接连不断下着,颇有种水淹乌鹊陵的架势。
夙寒声吃了药又钻回榻上,听着雨声迷迷瞪瞪地入眠。
昏沉间,似乎有人来到他的榻边,伸出微凉的手去摸额头。
应见画的声音模糊地传来:“……不应该,凤……跗骨发作时会有前兆,他白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发作了?”
长空低声道:“弟子也不知,许是因下了雨?少君白日总是嚷嚷着不想下雨,瞧着难受得要命。”
应见画蹙眉,凝出灵力往夙寒声眉心灌去。
夙寒声像是生长的树枝,汲取着应见画的灵力,勉强压□□内灼灼燃烧的疼痛。
突然,应见画的声音传来:“那花苞……什么时候出现的?”
长空:“不、不知。”
应见画冷冷道:“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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