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屈指一弹那只玉雕的乌鹊。
乌鹊骤然安静下来,灵器上邹持唯唯诺诺的身影缓缓出现。
“崇珏……”
见崇珏一副要去闭关的模样,邹持噎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崇珏道:“何事?”
邹持嗫嚅半晌, 小心翼翼道:“萧萧……私下同人打架, 此时已被惩戒堂扣下, 正使要让尊长来学宫。”
崇珏正在将佛珠串戴至腕间,动作一顿。
刚入学第二日,就闯了祸?
邹持老脸通红, 只觉得昨日说的那句“玄临之子必定是个乖顺的”轮圆了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将他脸打得火辣辣地疼。
崇珏眉眼落落穆穆,长身鹤立站在佛堂中,身披日光,宛如要成佛。
“召应见画来学宫处理此事。”
邹持干咳一声:“萧萧不愿,说……说是……”
崇珏垂眸看他。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邹持壮着胆子道:“萧萧说你是他叔父,也是尊长……”
崇珏:“……”
***
胆大包天的夙寒声猛地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惩戒堂太冷, 还是错觉,总觉得这件外袍似乎不怎么避冷了,寒意顺着缝隙缓缓往他骨子里钻。
夙寒声嗅了嗅衣襟。
崇珏身上那股独特的菩提花香似乎消散不少?
五帝钱困笼还未散,除了不能接触旁人和用灵力外,也没什么影响,夙寒声乖乖坐在那,同目露凶光的赵与辞对视。
副使认识徐南衔,由他盯着,夙寒声无比乖巧,又冲赵与辞和善一笑。
赵与辞气得几乎仰倒:“正使,他又在冲我挑衅!”
夙寒声眼睛都瞪圆了。
冤枉!
正使瞥了两人一眼,又瞧见惩戒堂外一群学子都在那捧着书看似学习、实则看热闹,不过他一向宽厚,也不赶人。
众人更光明正大了。
还有的人爬树抻着脑袋,摘着樱桃果边吃边看,津津有味。
一刻钟不到,外面人群左右分开,一袭青衣的男人快步而来,相貌儒雅,同赵与辞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赵山长。”
赵山长已在闻道学宫授课百年,德高望重,除了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之外,没什么污点。
他刚走进惩戒堂,赵与辞又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爹!爹你终于来了!”
看戏的学子啧啧称奇,只觉得此人脸皮当真厚,这么大个人了出了事竟还要找爹娘哭诉。
丢人。
赵山长定睛瞧见自家儿子如此惨状,神色骤然沉下来。
“怎么伤成这样?发生何事了?”
正使还未开口,赵与辞又是一阵呜咽哀嚎,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又将此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越说越可怜,甚至那假意的眼泪都有了些真情。
在场众人听者伤心,见者暗中笑嘻嘻。
毕竟赵与辞横行霸道太久,这回终于踢到铁板了。
该。
赵山长沉着脸听着赵与辞哭诉,见他身上伤口狰狞,正要伸手触碰却被五帝钱困笼弹了回来。
“正使。”赵山长教书多年,气质儒雅,哪怕见到爱子被伤成这样也不失礼数,“我儿伤成这样,能将五帝钱困笼先撤去吗?”
正使慢吞吞道:“山长,惩戒堂从不徇私。”
赵山长沉默,也并未为难,视线转向夙寒声,低声道:“小公子,拂戾族乃天道厌弃之族,你若不是,尽管撤去浮云遮自证清白,何必要下此狠手?”
夙寒声不说话。
——他怕自己一说出口又是骂人的话。
赵山长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视线落在夙寒声常年不见日光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又看了看那一头的浮云遮,转瞬便有了主意。
他朝正使道:“我儿疑心并非无道理,还望正使撤去此人的浮云遮,看他是否畏光。”
正使一怔。
他可不敢。
还没等他说话,人群一阵喧哗,未见来人只听一声怒喝:“我看谁敢?!”
众人循声望去。
徐南衔许是刚下课,一身骑射山服还未换下,长发高高扎成马尾,手握着一把长弓,俊美的脸上满是怒火。
他已从听照壁上知晓事情来龙去脉,进来时带着一股凛冽杀意。
夙寒声吓了一跳,赶忙往后缩了缩,垂头丧气等着挨骂。
却见徐南衔快步进入惩戒堂,竟然全不管山长和正使副使在此,面如沉水,霍然上前一脚踹向赵与辞的心口!
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赵与辞也懵了。
还好五帝钱困笼拦了下,紧跟其后的庄灵修眼疾手快,一把制住徐南衔的双臂往后拽。
“不北!冷静!”
徐南衔眼眶赤红,厉声骂道:“混账东西!我师弟身中跗骨之毒畏光,你愚笨无知,分不清跗骨和拂戾,还敢掀他浮云遮?!若今日我师弟少了一根毫毛,我要你全族赔命!”
这话太嚣张了。
赵山长漠然看着徐南衔。
庄灵修被徐南衔挣扎着捣了几肘子,脸上的伤刚好又添几道,他无奈地将怒骂喊打的徐南衔拖得离开赵与辞。
“少君好端端站在那呢,没事没事,先冷静下来。”
满堂安静,只有徐南衔的怒骂接连不断。
好半天,众人才诧异看向乖乖巧巧的夙寒声。
少什么玩意儿?
赵与辞浑身一僵,也跟着愕然看去。
少君?
三界只有仙君之子才能被称为少君。
此人畏光、徐南衔又唤他师弟……
想通夙寒声的身份后,赵与辞眼前一黑,本就白的脸色更加惨白。
夙寒声无暇顾及周围视线,他琥珀眼眸好似流萤翻飞起落,欣喜几乎从胸口涌出来。
他闯了大祸,师兄不仅没骂他,还为他出头!
夙寒声也不害怕了,噔噔上前就要往徐南衔怀里扑。
可他忘了身上还有五帝钱困笼,那密密麻麻的符箓结界差点一头将徐南衔撞得吐血。
夙寒声:“……”
徐南衔捂着发闷的胸口,稍稍冷静了些。
他冷冷看着副使:“把五帝钱困笼撤开。”
副使无奈:“是少君先伤了人……”
“放屁!”徐南衔破口大骂,“我师弟只能如此乖顺了,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绝不会主动惹是生非,定是赵与辞他欺人太甚!”
副使:“……”
夙寒声:“……”
看热闹的众人差点被这个“乖顺”砸个满头包。
您是指将人抽得皮开肉绽的“乖顺”吗?
夙寒声见徐南衔没有不管自己,终于松了口气,为自己辩驳:“是赵……赵他先让人夺去我的浮云遮,我为自保才出手的。”
正使犹豫。
一向只爱搅混水的庄灵修此时眉头紧皱,语调淡淡道:“若是少君不出手,难道要任由旁人将他救命用的浮云遮夺去,被日光晒得毒发,这才叫我们第一学宫的‘温良俭让’吗?”
徐南衔和庄灵修一个暴躁但话粗理不粗,一个沉着冷静,句句简明扼要刀刀见血,将看好戏的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赵与辞在知晓夙寒声身份时,已颓然跪坐在那,嘴唇哆嗦。
——之前的脆弱是装的,如今才是真的。
徐南衔和庄灵修一唱一和时,赵山长始终冷眼旁观。
他不像赵与辞那样,一听少君的身份便六神无主,相反甚至从容不迫地淡笑起来。
“可当时与辞并不知道少君身份,这几日是入学日,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也只是担忧拂戾族混入学宫罢了。”
没等其他人再开口,赵山长又道:“毕竟这些年,那生了魔心的叛道一族杀了多少无辜道士,三界众所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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