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啊……”
还没“啊”完,就见那“乌鹊”落地后陡然化为身着弟子服的男人,凄惨地脸朝地四仰八叉地拍在地上。
“啊——!”
夙寒声:“???”
“娘的。”妄图化作乌鹊御风逃离惩戒堂耳目的人捂着额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河川边的男人,“狗东西,你下次要再落在我手里,可不像上回那样只让你跳个艳舞那般简单了!”
漂亮的男人勾起个笑,眼尾泪痣好似带着血:“哎呀,我好害怕呀。”
随后一变脸,手中长空化为漆黑的蛇鞭,面无表情道:“我半年悬梁刺股考上惩戒堂,为得便是今日!来人!拖去惩戒堂,我带着私仇亲自抽死他。”
几人领命称是,气势汹汹地将人拖走了。
徐南衔和庄灵修看得津津有味。
夙寒声倒是一阵恍惚。
温良俭让……呢?
这学宫……似乎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
闻道学宫,后山之巅。
几只乌鹊展翅落至一棵梧桐树上,一人踩着山阶而来,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清秀的脸上。
闻道学宫的副掌院一身青衣缓步而行,无数符箓环绕身躯周围,从树荫中行至日光时,隐约可见那朴实无华的青衣竟是一件刻满密密麻麻符箓的法袍。
光一照,闪出无数金光;等再至阴影中,符箓瞬间隐下去。
副掌院垂着脑袋,慢吞吞地到了山巅佛堂。
屏风后,崇珏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眸诵经,手中佛珠缓慢而动。
邹持慢慢地走过去,似乎极其胆怯地坐在崇珏对面。
“见过世尊。”
崇珏睁开眼,淡淡道:“西方隈如何说?”
邹持怯怯道:“我去西方隈查拂戾族,却见那族的簿录上根本没有如此多的元婴……他、他们不认,还将我赶出来。”
说完便悲从中来,伤感地垂眸落泪。
闻道学宫掌院常年闭关,邹持身为副掌院执掌偌大学宫大小事宜,观涛榜上的“三界最费解之事”的榜首,便是“邹持副掌院为何能将闻道学宫带上第一学宫、且长久不衰的”。
至今是个迷。
崇珏眉眼淡而不厌:“九月闻道祭,务必谨慎。”
邹持哭完一遭,低声称是。
崇珏继续拨动佛珠。
邹持大着胆子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崇珏,你此番出手救人,那九九骨链……是不是又多加了一根?”
崇珏没有睁眼,只是“嗯”了声。
邹持干巴巴道:“你、你也好像看着变年轻了些。”
崇珏不是个和人寒暄的人,邹持没等到回应只好讷讷地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还未走出佛堂,崇珏突然开口:“明日我要闭关养魂,玄临之子萧萧……”
邹持回头:“什么?”
崇珏无声叹了口气,道:“萧萧年幼,你务必要……”
邹持本以为他要说“务必要善待于他”,却听崇珏低声道:“……好好教导他,不要纵容,让他闯下大祸。”
邹持一怔。
须弥山世尊好似端坐佛堂的佛像,和他相识多年,邹持还是难得见他有了些烟火气。
邹持道:“闻道祭将至,这段时间学子都乖得很,就连刺头都不敢生事。”
毕竟九月闻道祭,只有三分以上的学子才可去秘境历练,新学子入学恰好只有三分——一旦犯错,稍稍扣个半分,也和闻道祭无缘。
邹持想了想,难得如此笃定。
“玄临的孩子必定是个乖顺的,你不必担忧,放心闭关去吧。”
第16章 无礼之徒
乖顺的夙寒声躺在徐南衔的斋舍中,只着里衣,裹着崇珏带着菩提花气息的素袍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次醒来时,已日落西沉。
夙寒声这几日很少做那种一群无头鬼围着他尖利谩骂的噩梦,睡眼惺忪撩开床幔,望着陌生的斋舍布置,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里已是闻道学宫。
用珠帘隔开的外室,隐约传来徐南衔的声音。
“……嗯,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点惊,我在枕上放了点安神散,他睡得安稳。
“真的不必让长空过来,啧,我哪里不能照顾好他?
“……我知错了。”
夙寒声迷迷瞪瞪地走出内室,正要撩开帘子出去,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教坏他。”
夙寒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下意识做出反应,猛地哆嗦一下。
那是大师兄的声音。
夙寒声当即像老鼠见了猫,小脸煞白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徐南衔听到动静,微一挑眉:“萧萧醒了吗?大师兄要叮嘱你几句。”
夙寒声立刻扑到床上:“我不知道!”
随着珠帘一阵碰撞,徐南衔快步走进来,语调中带着看好戏的笑意,一把将夙寒声薅起来。
“我才想起来,小时候你怕挨揍也总是嚷嚷着‘不知道’,怕什么,大师兄远在千里之外,不会当场揍你,快来说几句。”
夙寒声眼泪都要下来了,怂得像是鸡崽子似的,哆哆嗦嗦看向徐南衔手中的传音灵器。
“师、师兄安安安安安好。”
大师兄没吭声。
夙寒声左等右等没等到斥责,仔细看去,就见灵器符纹已然黯淡。
——徐南衔早就和大师兄切断了传音。
夙寒声:“……”
见夙寒声吓成这样,徐南衔混账地哈哈大笑:“你学宫榜贴上的尊长写的可是大师兄,要是犯了错,他铁定过来揍你。”
夙寒声惊魂未定,有心想骂徐南衔但又不敢,只能憋回眼泪,干巴巴道:“师兄,我真的会乖,不闯祸。”
徐南衔涮了他一顿,潇洒地将传音灵器一扔。
“走,师兄带你去别年年坊市玩,这回狠狠地宰庄灵修一通!”
夙寒声心中骂骂咧咧地穿好衣裳跟师兄出了斋舍。
夜晚的学宫四处通明,不少学子换了常服,三五成群往外走,横穿学宫的河川中飘着无数莲灯,绵延无尽头好似同天边星河相连。
夙寒声没撑伞,看着人来人往心中思忖。
庄灵修让他窥见了学宫的“不温和”,射箭的惩戒堂是“不良善”……
那俭让总归得有一样吧。
正走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地“咻!”,随后一道火光直冲云霄,停顿一瞬后骤然炸开。
巨大的焰火炸开无数碎光后,碎光又炸开小的斑斑点点的光,噼里啪啦连成一片,煞是壮观。
夙寒声“哇”了声,惊叹看着。
徐南衔倒是“啧”了声。
很快,有两人抬着笨重的灵器猛地窜来,纤瘦的臂膀竟然极其有力,逃得飞快。
“哈哈哈一发焰火费我五千灵石!一波嫩葱似的新学子跳入火坑,我放个焰火庆祝下又怎么了!”
“快逃!惩戒堂的副使追来了!”
“哈哈哈哈哈痛快啊!”
两人一溜烟没影后,白日那个眼尾带泪痣的漂亮副使杀气腾腾地御风而来。
徐南衔往后面随手一指。
副使颔首致谢,以一种“宵小当死”的架势握着蛇鞭冲去抽人了。
夙寒声:“……”
一发焰火,五千灵石?
俭呢?!
夙寒声终于醒悟。
诫训并非学子拥有的美德,而是因望之不可及才被立为告诫教导。
一路上夙寒声见识够了闻道学宫的“淳朴”,从最开始的震惊怀疑人生,很快便顺利接受,甚至有点想融入其中。
学宫学子一般喜欢在门口的参天帝屋树下汇合。
徐南衔过去等了一会,庄灵修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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