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打开柜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崇珏微微愣了。
他向来爱洁,衣柜中常年备着上百套素色衣袍,须弥山的小沙弥更是会定时帮他更换。
如今柜中却是一件都不剩,只有一块玉佩穗子悬挂在那微微摇晃。
穗子东摇西晃,好似昨夜的灯影幢幢。
崇珏呆愣半晌,手中捏着的佛珠突然用力一捏。
「灯火摇曳,昨夜落梧斋中,夙寒声眼巴巴地伸着手,想等着叔父的奖赏。
崇珏长身玉立,面容在温暖烛火映衬下像是玉雕般,姿态雍容端静地抬起手中的储物戒。
夙寒声还以为是灵石矿,眼眸都开始发光。
倏地,储物戒的禁制打开。
一团雪白猛然从中涌出来,轰轰几声闷响,直接将床榻上的夙寒声给埋住了。
那俨然是无数套雪白的素袍袈裟。
夙寒声都被埋懵了,手脚并用从衣衫堆里扒拉出一条缝,露出个脑袋来,茫然道:“叔父?”
灵石矿呢?
崇珏站在灯下冷淡看他,浑身世尊独有的端静从容,眉眼清冷宛如在佛堂参禅。
“你之前不是喜欢这素袍袈裟吗,给你几套穿,日后不必再去偷了。”
夙寒声:“???”」
闻道学宫上午第三节上课的钟声幽幽响起。
佛堂中的崇珏捏着最后一串佛珠,粉碎的青玉碎屑簌簌往下掉,宛如冬日飘雪。
……他沉默半晌,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撑住了额头。
第79章 不见也罢
夙寒声一整日都乐颠颠的, 上课时被叫起来回答符纹的问题,说到一半就一头栽桌子上乐得爬不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山长还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下午的课上完, 夙寒声哼着小曲收拾书卷。
元潜凑过来笑眯眯地问:“少君今日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乐成这样?”
夙寒声嘴角都要咧到后脚跟了,被山长罚抄了三遍心经仍然眼眸弯弯, 他哼哼着道:“没好事我就不能乐了吗,我天生开朗,见谁都眉开眼笑。”
乌百里抱着书路过,幽幽地说:“呵。”
夙寒声被嘲讽了也不减愉悦, 喜滋滋地抱着书和两人打打闹闹回落梧斋。
元潜成日猫厌狗憎吓唬人,但却很反差地早睡早起认真做功课,吃完晚饭便搬着小桌子来落梧斋院中边乘凉边作功课。
乌百里倒是瞧着严肃端正,可却懒得写那劳什子的功课, 正握着弓在旁边射箭。
夙寒声回去鼓捣一阵, 抱着功课颠颠往外走。
元潜写着字头也不抬:“少君这是去哪儿做功课去啊?”
夙寒声脚步顿了顿, 故作镇定地一挥宽袖:“咳,我有几处心法不懂,去后山佛堂问一问叔父。”
元潜抬头, 眯着蛇瞳言笑晏晏,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少君身上的衣裳……好像是须弥山佛修的袈裟吧。”
夙寒声:“……”
夙寒声拢了拢衣襟,憋了半天终于幽幽道:“原来你眼力这么好呀,我还以为你成日眯眼睛, 把眼珠子都给眯糊住了呢。”
元潜:“……”
夙寒声说完,扬长而去。
元潜咬着笔头, 没好气地瞪了乌百里一眼:“都怪你,少君好好一个乖孩子都开始跟着学会阴阳怪气了。”
乌百里理都不理,面无表情一箭放出,正中靶心。
***
伴生树攀在他身上,勾着一盏小灯为主人照亮脚下的路。
夙寒声小跑着一颠一颠地向后山佛堂而去。
昨日崇珏醉酒撒酒疯,将一堆素袍袈裟扔他床上,随后如往常一样一本正经地叮嘱他日后要温良恭俭让,便化为烟雾离去。
夙寒声埋在带着菩提花香的衣堆里半晌,反应过来后笑得直打跌。
这种荒唐事,放在清醒的崇珏身上是断断做不出来的,看来应见画说得的确没错,世尊醉酒后果然撒酒疯。
夙寒声乐到了今日。
他心情极好,哼着不知在哪儿听过的小曲小调溜达着跑去佛堂。
石阶上,远远瞧见山林间的佛堂灯火通明。
这个时辰,崇珏定然在参禅。
夙寒声一肚子坏水,拿捏着这个把柄准备狠狠取笑一番,看往后崇珏还在他面前端架子不。
少年已经打好腹稿,只等着见到人后便开始面带恭敬憧憬、话里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好好找一找场子。
只是刚靠近佛堂,就被拦了下来。
身穿着僧袍的小沙弥还没夙寒声胸口高,他好像是早得了吩咐在门外守着,绷着小脸伸手挡住夙寒声,一本正经道:“少君留步。”
夙寒声低头看他,疑惑道:“你是哪个?”
小沙弥不答,只是冷漠道:“世尊闭关参禅,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出入佛堂。”
夙寒声得意一笑:“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叔父最喜欢的师侄,昨夜叔父还将他的衣物……”
小沙弥脸都绿了,面无表情打断夙寒声的自吹自擂。
“少君慢走不送。”
夙寒声:“……”
夙寒声拧起眉头看着面前小沙弥:“是叔父让你拦我的?”
小沙弥单手立掌,绷紧小脸不吭声。
夙寒声的小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还没他胸口高的小沙弥,心中盘算这小孩八成还没开始修炼呢,肯定不堪一击。
夙寒声给他下最后通牒:“放我进去,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小沙弥不理。
夙寒声一心只想去见崇珏,见面前这个萝卜墩儿的阻碍,直接长腿一迈就要擅闯进去。
反正小孩也打不过他,再说崇珏定然也不是本意想拦他,否则不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没长大的孩子守门。
夙寒声正想着,却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足下阵阵发飘。
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不知何时从台阶上下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蹙眉抬头看去。
小沙弥站在佛堂门口,一身元婴期威压冲天,却似乎得了授意不敢碰夙寒声一根毫毛。
“世尊要闭关个十天半个月,少君还是莫要在此消磨时间,请回吧。”
夙寒声眉头紧皱。
半大孩子竟都元婴期了。
崇珏这是铁了心要装死不见他?
夙寒声雀跃了一天一夜的好心情登时就没了,他踮着脚尖往佛堂中看了看,只能隐约瞧见屏风后端静而坐的背影。
那手还动着呢,根本不可能在闭关。
夙寒声越想越气,扬声道:“叔父,我有几个心法不懂特来问您,能耽搁您一炷香……不对,半炷香时间吗?”
小沙弥赶紧阻止他:“少君,佛堂重地,不可喧闹!”
夙寒声偏不听,非要闹:“还有您昨日留在落梧斋的衣袍我也给您带过来了,想亲手交给您。叔父,崇珏!”
小沙弥惊得眼珠子都瞪圆了,怒道:“放肆!”
夙寒声还想更放肆。
小沙弥彻底忍不了,抬手一挥。
夙寒声还在:“叔父叔父……”
还没叔完,人便瞬间消失在原地,被轰出了佛堂之外一里处。
强行送客,小沙弥气得眼圈都红了,噔噔噔跑进佛堂,跪在屏风外,抽抽搭搭道:“世尊,玄临仙君之子也太过放肆了,今日不光穿着您的袈裟在佛堂喧哗,还……还直呼您法号!”
世尊在须弥山修行多年,哪里受过这等冒犯?!
写满佛经的玉石座屏风之后,崇珏正垂着眸将护身禁制雕刻进琉璃佛珠串中,好似对外界之事无动于衷。
听到小沙弥气得直哭,世尊半晌才轻声叹了口气,道:“他是个孩子心性,无碍。”
小沙弥抽噎着道:“那、那世尊何时回须弥山呀?”
崇珏雕刻符纹的手微微一顿。
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将完整符纹雕刻好后,突然道:“天色已晚,他回落梧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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