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闻道学宫这艘灵舟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已不能称为舟了,巨大楼船之上数十幢精致的楼阁台榭交错纵横,细看下竟那堆雕栏玉砌中竟还有流水潺潺、瀑布高悬,宛如一座缩小无数倍的城池。
夙寒声啧啧称奇。
不愧是观涛榜榜首,第一学宫的确排场大。
楼船缓缓下落,底部无数密密麻麻的阵法催动,离地悬空三丈,金纹运转发出清脆得燃烧灵石的声响。
身着闻道学宫白墨山服的少年御风从楼船落地,宛如缥缈仙人,俊美翩然,恭恭敬敬朝着谢识之行了一礼。
“谢长老。”
谢长老早已等候多时:“劳烦伴使了。”
伴使身形颀长,瞧着刚及冠,同徐南衔一样的白墨山服,气质温润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生不出丝毫抵触——怪不得闻道学宫会让此人作为伴使来接新学子。
夙寒声打量着他。
元婴期,伴使……
想来这位便是前世为救新学子惨遭不测的伴使了。
伴使年纪轻轻却修为高深,长发半束,额间佩戴着绣着幽兰的黑色束额,儒雅又英气。
——细看下那束额上好似绣着个龙飞凤舞的字,似乎是个“温”?
闻道学宫好像真的皆是温良俭让的君子,连束额上都绣着诫训。
不愧是第一学宫。
夙寒声抬步过去。
谢识之瞧见他,笑了笑:“少君来得正巧——这位是闻道学宫伴使,庄灵修。”
庄灵修露出个柔和的笑,也不觉得夙寒声年纪小就敷衍,恭敬抱剑行礼。
“见过夙少君。”
夙寒声点头:“庄师兄好。”
庄灵修后退半步,失笑着道:“不敢当。”
谢识之注视着夙寒声,毕竟是自小看着他长大,见他要远行,心中颇有些不舍。
虽然小少君总是催使伴生树扮鬼把宗内弟子吓沟里、偷偷摸摸将不堪入目的禁书塞到谢识之授课的讲本里、还总爱去掏蛇窝把一堆蛇扔到上早课的弟子堆里……
但除了爱闯祸之外,还是个好孩子。
谢识之难得缓和下神色,温和地道:“萧萧,我让长空给你多放了几瓶崔嵬芝炼制出的灵药,跗骨发作时定要好好服药,不要嫌苦。”
夙寒声乖巧点头。
看来天道圣物凤凰骨之事,夙玄临连谢识之都没有告知。
和谢长老告辞后,夙寒声跟着庄灵修走到楼船边。
庄灵修白墨袍翻飞,飘然若仙地御风落到楼船上,左等右等没瞧见人,一低头就见夙寒声还站在原地仰头看他。
庄灵修温声道:“少君不上来吗?”
夙寒声看了看离地三丈的楼船,沉默了。
少君上得去吗?
炼气期又无法御风,他难道要蹦上去不成?
夙寒声后退几步,想看看有没有楼梯能让他攀上去。
只是才刚撤了半步,后背突然撞到个温暖的“墙壁”。
一股带着菩提花香的气息弥漫四周,熟悉的味道让夙寒声头皮发麻,猛地往前窜了几步,瞪着眼回头看去。
崇珏不知何时到的,一身莲花纹素袍立在风中,正垂着眸淡淡看他。
庄灵修本神安气定垂手站在楼船上,瞧见世尊立刻落地,满脸恭敬躬身行拜礼,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污浊的呼吸会弄脏世尊的裾袍。
“见过世尊。”
夙寒声握着伞的手倏地一紧。
崇珏高高在上,禁欲清寂。
……和前世那个双眼俱盲、堕落无间狱的恶种、杀神、色胚全然不同。
崇珏轻轻“嗯”了声,朝夙寒声伸出手。
夙寒声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将花盆塞到褡裢中,把手递上前。
崇珏的手温润冰凉,好似一块上好的玉,往夙寒声手背上轻轻一碰。
夙寒声身躯猛地失重,竟然稳稳地凭空御风而起,伞险些刮飞了,他拼命拽住伞柄,墨发、披风随着裾摆翻飞,风灌进去宛如盛开的花簇。
“啊!”
崇珏握着他的手:“别怕。”
说罢,雪色裾袍翻飞,崇珏宛如一道轻飘飘的烟雾,伴随着夙寒声一声惊呼倏地御风飞至楼船最顶楼。
谢识之一挑眉。
看来世尊还是极其重视这位挚友之子,竟顾念夙寒声不会御风。
两人消失在顶楼长廊后,庄灵修才松了口气,御风重回楼船,催动船舵,底部无数灵石焚烧化为灵力落入法纹中。
轰的一声,楼船两侧探出巨大的数排船桨,驱使着巨大楼船驶入空中。
顶楼长廊处,夙寒声刚站稳楼船便启动,脚下一个不稳,踉跄着往前扑去,直接撞倒崇珏带着菩提花香的怀中,鼻子撞得一酸。
夙寒声:“……”
崇珏似乎感觉到,正要抬手扶他,夙寒声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退,站稳后才闷闷道:“多谢世尊。”
……连叔父也不叫了。
崇珏一怔,捏着佛珠不再拨动,淡淡道:“怎么不唤叔父了?”
夙寒声:“……”
还敢问?
夙寒声胆大包天瞪了一眼世尊的……鞋尖,默默磨了磨牙,心想他不会觉得一盒糖、一串佛珠就能把他哄好?
崇珏还在等他叫叔父,视线冰冷落在夙寒声脑袋上。
夙寒声沉默半晌,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想把此事轻飘飘揭过是吧?
门都没有。
夙寒声抬头,灿烂地冲崇珏冁然而笑,漂亮的脸乖巧又温顺,听话地喊:“叔父。”
还未变声的少年语调柔软带着些稚气,尾调稍长,极讨人喜欢。
崇珏拨了颗佛珠,墨青眼眸闪现暖色。
他正要寻个话头问一问夙寒声的手为何如此冰冷,却见面前乖乖巧巧的少年道:“……前几日生辰礼上叔父送的玉铃我很喜欢,能斗胆再问叔父要一颗来玩吗?”
崇珏:“…………”
第11章 能屈能伸
楼船顶楼放置两座灵力浓郁的灵芥楼阁,雕梁画栋布置雅致。
夙寒声踏入灵芥后,因处在高空而略显虚浮的双脚终于站稳。
三界灵芥皆被「别年年」的坊市垄断,万金难求有市无价,储物戒也价值不菲,看来第一学宫的确财大气粗。
夙寒声满脸好奇地看来看去。
崇珏站在廊下,莲花纹裾袍翻飞,恍若仙人,他沉默许久才微一抬手,重新将一颗摇曳铃飞至夙寒声面前。
……玩去吧。
夙寒声:“……”
夙寒声幽幽看他。
崇珏将一道劲风击在玉铃上,摇曳铃却只左摇右晃几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不必担忧,玉铃无铃舌,不会再响。”
夙寒声:“?”
问题是这个吗?!
夙寒声怀疑此人是在故意逃避问责,壮着胆子正要瞪过去,视线却匆匆在崇珏素白的脖颈处一扫,倏地愣住了。
离世绝俗、已修出佛心的须弥山世尊一身禅意,雪白袈裟遮掩下,隐约露出脖颈处的红痕?
夙寒声心中笑得打跌。
哈!还须弥山世尊呢,还不是半夜厮混,被哪个狐媚子嘬……
还没想完,夙寒声脑海中轰然炸起一段云雾迷蒙的记忆,熟悉的声音若隐若现。
“别怕。”
“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嗯?”
……似乎是被唤醒“夺舍鬼”后那晚的记忆,脑海画面逐渐清晰,定格在相贴的两个人影上。
夙寒声脸上的笑容也定格了。
记起来了。
是他咬了崇珏一口。
凤凰骨的血宛如带着火种,在崇珏雪白的脖颈侧留下灼伤似的红痕,一时半会难以消除,衣襟堪堪挡住一半。
明明那般暧昧的红痕,但却无人敢将他往那些污秽的□□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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