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之还在怔然,却见清冷疏淡的世尊脚步突然一顿,从袖中拿出个小盒,屈指一弹轻轻飞至谢识之面前。
谢长老双手接过,肃然道:“世尊,这是?”
是责罚夙萧萧欺瞒尊长的法器?
还是让少君罚抄的经书?
亦或是……
谢识之悄无声息倒吸一口凉气,还是说这是须弥山法器苦行芥,世尊震怒要将夙寒声抓去历练心境,学完规矩才能出来?
据说须弥山佛修生出魔障后,去苦行芥中历练苦修一遭,出来后便六根清净、皈依佛门。
谢识之越想越多,几乎拿不稳这小小的盒子。
崇珏道:“牛乳糖,萧萧自小爱吃。”
谢识之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牛乳糖,那就放心……
等等,什么玩意儿?!
崇珏已重回佛堂中念经。
……只留谢识之恭恭敬敬捧着那个带着奶甜香的盒子凌乱不已,许久无法回神。
天道昭昭,定是在做梦。
***
夙寒声高高兴兴欣赏了一路戚简意面如菜色的脸,欣赏够平日里冷若冰霜不动如山的少年憋屈得几乎维持不住假面,这才优哉游哉哼着小曲往回走。
说来也怪,明明昨日凤凰骨便要发作,今日可倒好,如此烈的太阳他撑着伞竟然没有半分不适。
刚回到寒茫苑,伴生树温顺地贴过来,帮他将屋舍的门打开后,一袭黑衣的男人正坐在连榻上沏茶,似乎等候多时。
是谢识之。
夙寒声抬步进来,温顺道:“谢长老好。”
谢识之抬手让夙寒声坐:“戚少爷走了?”
“嗯。”夙寒声莫名心虚,“刚走,我这回连崔嵬芝的一片叶子也没给他呢。”
夙寒声心里门儿清,徐南衔总是嚷嚷着要找大师兄来收拾他,大部分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但谢识之不一样——他是真的会告黑状,甚至会添油加醋,把夙寒声犯得小错夸大十分。
“戚少爷乃应煦宗贵客,少君理该相送,清晨缺席讲经也无可厚非,世尊并不会怪罪。”谢识之似笑非笑道,“午后少君可还有好友要送?”
夙寒声:“……”
伶牙俐齿的夙寒声被噎了下。
谢识之恩威并施,又缓和下神色来,从袖中拿出崇珏给的牛乳糖,温声道:“我记得幼时少君可粘世尊了,佛珠的软线都被你啃断好几根。瞧,这么多年过去,世尊还惦记着你爱吃牛乳糖,特让我给你送来。”
将盒盖打开,里面果然有十几颗雪白的方块乳糖,一股甜丝丝的香味扑面而来。
夙寒声嗅到那浓烈的奶香,眉头轻轻蹙起。
又不是三岁孩童了,竟然还拿哄小孩的招数来哄他?
“我不爱吃糖。”夙寒声将盒子推回去,“我四师兄爱吃甜食,长老待会带去给师兄吃吧。”
谢识之眸光微沉。
这便是变着花样地拒绝了。
夙寒声不想去见崇珏,装模作样地捂着嘴咳了几声:“这几日跗骨许是要发作了,我着实不适,想先回去躺着休息。”
若是徐南衔早就暴跳如雷骂他了,可谢识之却只是淡淡注视着夙寒声,既不拦也不劝,沉默好一会,温和笑了笑。
“好,少君身子要紧,让长空熬了药,喝了再睡吧。”
夙寒声总觉得谢识之这个笑很意味深长,犹豫半晌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内室了。
谢识之喝了口茶。
在外面听了半晌的长空探出个小脑袋来,讷讷道:“长老,真的不让少君去佛堂吗?”
“少君之尊,他既不愿,我哪里能用强?”谢识之笑着道,“……将应道君的传讯符拿来。”
长空:“……”
嘴上说着不用强,私底下却要给少君大师兄告黑状?
不愧是谢长老。
***
如归楼的佛堂灵芥中。
崇珏闭眸念佛参禅,小香炉的檀香袅袅而上,荡荡悠悠萦绕周身,一只莲花纹玉匣放置小案上,盒子未阖严实,隐约露出琉璃佛珠的一角。
佛珠拨转数百圈后,已过午时,夙萧萧仍旧没来。
气性倒是挺大。
崇珏拨动佛珠的动作停住,缓缓睁开眼,注视着飘忽不定的香线许久,无声叹了一口气,如雪雾的身形倏地消散原地。
……连一绺烟雾都未惊动。
寒茫苑内室,夙寒声喝了药躺到床上。
许是神魂稳固,这回他睡得又缓又沉,迷迷瞪瞪间嗅到一股奇特的气息,好像有人轻轻触碰自己眉心。
……像是冰雪和菩提花纠缠,伴随着须弥山禅钟之音,意识沉浸入梦。
梦中漫天白雾,说不出味道的清冽雪香随风而来,将夙寒声披肩的长发拂起。
视线似乎极矮,夙寒声茫然一抬头,就见一个看不见面容的男人端坐旁边,手中琉璃佛珠轻轻拨动,清脆声带着令人心安的禅意。
夙寒声听到正在牙牙学语的孩子脆生生道:“叔、叔父。”
佛珠停止拨动,男人低眸看他。
“嗯?”
夙萧萧小声说:“想吃糖。”
叔父沉默。
夙萧萧以为他会像四师兄那样不给他吃糖,赶忙摇摇头:“萧萧!萧萧不知道。”
叔父轻声问:“不知道什么?”
夙萧萧捂着嘴,摇着头含糊地道:“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师兄说不想挨揍,就说不知道。”
叔父:“……”
夙萧萧垂着头,还在小声嘟囔着“不知道”,拼命证明自己不想挨揍。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轻柔抱在膝上,带着菩提花香的雪白袈裟从四面八方裹住他。
“叔父?”
一举一动宛如云雾般轻柔的男人将一颗带着甜香的东西喂到他口中。
夙萧萧乳牙才刚长齐,忙一口叼住。
是一颗甜得腻人的……
牛乳糖。
夙寒声好似一脚踏空,猛地清醒过来。
已是黄昏落日,夕阳余晖从未阖紧的床幔斜斜照进在夙寒声的手背上——好在阳光并不烈,只是微微发红。
伴生树撩开床幔,递来一杯温水。
夙寒声迷茫地靠在那被喂水,口中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牛乳糖腻人的甜味,没忍住呛了一口,闷闷咳了起来。
夙寒声咳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勉强清醒过来,咬着指节皱眉思潮起伏。
宗中人都说玄临仙君陨落时,他发了整整半个月的烧,好好的聪明孩子把脑袋都给烧傻了,一些幼时的记忆全无。
方才梦中太过真实,夙寒声忍不住怀疑那是不是自己忘却的记忆。
不过见他那副都不到人大腿的个子,应该也才三四岁,那时记不住事儿也算理所应当。
还有叔父、牛乳糖……
夙寒声脸色登时绿油油的。
虽然知晓了前世睡觉的姘头辈分比自己高,但心中总是飘飘忽忽没太大感受。
可现在这个梦……
夙寒声抱住脑袋,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睡久了脑袋疼,不想去想那令人糟心的破事儿,恹恹探查了下经脉,发现凤凰骨竟然安安分分,没有半点要发作的趋势。
看向床头上结着寒霜的崔嵬灵芝,他茫然地想:“这东西这么有用吗?”
凤凰骨安分是好事,夙寒声也没自讨苦吃,撩开床幔披衣下榻,想出去透透气。
再睡迟早脑子生锈。
只是刚穿好外袍,他的视线无意中在床边小案几上一扫,突然愣住。
床榻边的小案几往往是凤凰骨发作时夙寒声烧得下不来床,特意放药的,寻常只是摆些细窄的花瓶插点寒梅点缀内室。
可今日那小案几上,却放置着一个精致的莲花纹玉匣。
夙寒声蹙眉,道:“长空?”
过几日他就要去闻道学宫入学,长空八成在为他收拾东西,好一会都没有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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