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昭不知是不是肝火还未消下去,眉头始终皱着。
夙寒声疑惑道:“怎么,还不舒服吗?”
乞伏昭艰难一笑,轻轻摇摇头。
夙寒声知晓此人是个打碎牙齿和血吞的狗脾气,扒开褡裢正要给他拿灵药。
乞伏昭忙阻止他,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人好像跟着我们。”
夙寒声一愣,视线横扫一圈。
别年年坊市哪怕午时饭点也仍然人山人海,吆喝声吵闹声冲天,一整条街熙熙攘攘,看过去根本发现不了谁在暗中跟踪。
元潜没心没肺,随意道:“马上要到入秋祭天,你看,坊市连结界都打开了,安心吧,不会出什么事的。”
夙寒声疑惑看着头顶。
别年年之前有布过结界吗?
坊市四处都是人,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夙寒声不再多问,拽着人一起去了墨胎斋。
许是放出了三千年份神树之藤的消息,今日墨胎斋比寻常的客人要多,夙寒声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他个儿矮,浮云遮都差点被挤掉。
所谓价高者得的规矩,一般都是在坊市取号码木牌,瞧见有标志的灵物或灵器,直接拿着牌子开价格就好。
夙寒声找半天才寻到三千年神树之藤的牌子,伸长手取了一支,跑回来和乌百里他们琢磨。
元潜摸着下巴,思忖道:“五千灵石是底价,我们加多少合适?”
夙寒声对钱财并没多少概念,想了半天疑惑道:“加五千能买俩吗?”
三人不约而同看他。
乌百里正要开口。
元潜猛地伸手捣了他一肘子。
乌百里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指,道:“少君,请看。”
夙寒声疑惑看过去,只看到墨胎斋密密麻麻的人头。
乌百里“啧”了声,上前掐住夙寒声的双臂,猛地将他一举,让他的视线被迫提高,看到墙上神树之藤的开价。
——只是刚开价半个时辰,已从五千的底价飙升到两万灵石了。
夙寒声:“……”
这些人花这么多灵石抢几根藤做什么?!
有钱没地方花吗?
夙寒声“唔噗”一声落了地,没忍住先瞪了乌百里一眼:“我能看见。”
用得着你瞎帮忙吗?
乞伏昭看着夙寒声在他追着乌百里踹脚,无奈露出个笑。
倏地,他宛如察觉到什么,猛地敛下神色,霍然回头朝着暗中那道跟随许久的视线直直看过去。
墨胎斋对面,正是别年年坊市第一酒楼——长夜楼。
二楼雕花木窗大开,竹帘只露出一半,隐约瞧见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正懒洋洋倚坐椅上,手肘随意搭在窗棂上,五指修长捏着玉质的酒杯,姿态慵懒而随意。
乞伏昭看不见竹帘下的那张脸,却莫名知晓那人在看他们。
或者说……
乞伏昭看向旁边委委屈屈的夙寒声,心隐隐不安。
那人在看夙寒声。
明明被乞伏昭发现,可黑衣男人却有恃无恐,竹帘未遮挡下半张脸,似乎瞧见他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漫不经意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壶漂浮半空为他重新斟满酒。
乞伏昭只觉此人来者不善,沉着脸正要叫夙寒声。
却见黑衣男人似乎察觉到他心中所想,低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在唇角轻轻一点。
乞伏昭瞳孔剧缩。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丝毫灵力,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僵硬地愣怔原地,无穷无尽的恐惧不受控制泛上心间,好像连呼吸都被强行剥夺。
夙寒声还在给乌百里画大饼:“真的,我回去就让我大师兄给我零用钱,肯定够买下两根神树藤!咱们赊账吧。”
乌百里额间青筋不断跳跃暴起。
“你……!三万是随便能写的吗?若你把价格落在木牌上,唱了价后却没灵石来付款,别年年甚至有资格把你捆了卖去花楼给人当小老婆抵债!”
夙寒声被吼得脑袋一缩:“不、不会的。”
元潜摸着下巴观乌百里的面相,往后捣了捣旁边的乞伏昭:“哎,快看,百里和你一样肝火旺盛怒火攻心了哎。”
乞伏昭没有回应。
元潜疑惑回头,后知后觉乞伏昭模样不对:“乞伏昭?”
夙寒声也跟着转身:“怎么了?”
在夙寒声看向乞伏昭的刹那,那股无形的威压陡然消失,乞伏昭猛地获得呼吸,当即捂着心口咳了个死去活来,喉中都带着血腥味。
夙寒声几人赶紧将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倒了杯水喂给他。
乞伏昭脸色苍白,挣扎着抬头朝着对面的长夜楼看去。
方才那一下似乎只是个威慑,黑衣男人仍然坐在原地,捏着玉杯又慢悠悠喝了杯酒,视线顺着珠帘缝隙似笑非笑看来。
“你在看什么?”
夙寒声满脸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长夜楼二楼空无一人,只有窗棂上一杯未饮完的酒杯放在那,窗户上风铃一阵阵旋转作响。
乞伏昭张开唇正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夙寒声飞快从褡裢中拿出灵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塞他嘴里。
乞伏昭缓过神来,心口的疼痛一点点消散,他咳了声,低声道:“多谢少君……”
虽然能开口说话,但当再尝试着说出那个黑衣男人的事,喉中却又被一口血堵着,无法出声。
——看来是被下了禁制。
乞伏昭脸色因灵丹好了不少,可眉头却逐渐紧锁。
夙寒声还在追问:“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要是身体实在不舒服,就先回去好了。”
乞伏昭极其会隐藏,顷刻间将心中纷乱思绪强行压下,温和笑着摇摇头:“现在已没有大碍了——少君要买神树之藤吗,要是缺灵石我还有点积蓄,能借您急用。”
夙寒声见乞伏昭脸色比之前好多了,连说话都中气十足,没了刚才蔫哒哒的样子,也逐渐放下心来。
他本来还想劝人回去,但很快又被乞伏昭几句话牵着鼻子走。
“敢情好呀。”夙寒声眼睛亮晶晶的,“你有多少积蓄?”
乞伏昭将褡裢中的几十块灵石珍惜地拿出:“少君看看够不够。”
夙寒声:“……”
乌百里、元潜:“……”
这一幕,似曾熟悉。
“收回去吧。”夙寒声正色地握着乞伏昭的手,“如此泼天巨款,若是有人见钱眼开杀人劫财就不好了。”
乞伏昭:“……”
乌百里没忍住,短促笑了声。
这位小少君,学讥讽的话倒是学得极快。
四个穷鬼围着桌子坐着,开始思考去哪里搞点钱。
神树之藤的出价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几人来的路上耽搁了许久,眼看着那木牌旁边的沙漏已经滴得只剩下半刻中了,价格即将被叫上三万。
神树之藤虽然珍贵,但用途却并不大,除了做弓外几乎做不成其他更有用的法器。
三界使弓的人少之又少,且就算有人本命法器是长弓也是一把能用千百年,花几万灵石做个弓也很难直接售卖出去。
三万,已是顶天的价格了。
夙寒声正在拿着弟子印给一堆人发传音。
「师兄师兄,能借我灵石吗?不多不多,三万就行。」
徐南衔很快就回了道传音,中气十足地怒吼道:“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嘶!从左边包抄!晋夷远!楚奉寒身上有肉骨头吗你非得跟着他做什么,左边左边!啊——!这蚀骨树到底什么来路,大爷的,我腰都被抽断了……灵修又在费他的命,赶紧把他的剑夺了?!……先撤再说,晋夷远断后。——嗯?萧萧,你说了什么吗?”
夙寒声:“……”
看来师兄在忙,一时半会顾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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