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身负须弥芥,手持崇珏骨链的命门, 自然也可以用前世的法子强行留住崇珏。
崇珏又问:“还有呢?”
夙寒声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崇珏的脸, 目光从墨青眼眸往下落, 一点点划过如玉的脸、削薄的唇,哪怕是被骨链穿过的脖颈也没有半分瑕疵,喉结滚动时带出一种禁欲又蛊惑的矛盾欲.色。
夙寒声歪着头直勾勾看他。
两人相贴得太近, 崇珏似乎察觉到什么,垂在一旁的手一僵。
夙寒声坦坦荡荡,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因为我想要你。”
崇珏:“……”
夙寒声修长的双腿勾着崇珏的腰身,宛如一条蛇似的和骨链一起缠在崇珏身上,想要将端坐云端的神佛也一起拖入欲海。
可从始至终,崇珏都不为所动。
“修士双修朝云暮雨, 需情孚意合心照神交。夙寒声,你觉得你同我是这种吗?”
夙寒声的两个缘由中, 皆是满足心和身的欲望。
并没有“爱”。
夙寒声嘴唇殷红,眸瞳失神:“什么?”
崇珏并不在意脖颈上锁住他命门的骨链,两指并起按在夙寒声眉心,倏地灌入一道静心的梵音。
轰。
夙寒声踉跄着几乎往后跌去,一只手从背后环绕,用一个环抱的姿势将他轻轻抱在怀中。
——那是个尊长对晚辈的抱法,没有半分旖旎。
崇珏轻轻拍了拍夙寒声的后背,轻声道:“你并不爱我,你只是还小,将对尊长的崇敬当成了少年人的冲动爱意。”
夙寒声像是被冷水兜头浇了满身,什么欲什么望全都被那道梵音给打碎了,他浑身微微发抖地蜷缩在崇珏怀中,迷茫仰头。
“为什么?”
崇珏以为他不懂,正要和他解释。
夙寒声却呢喃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崇珏一愣。
夙寒声欲念消退后,却并未恢复正常,反而比方才疯得还彻底。
他近乎怨恨地看着崇珏,用尽全力将他一把推开,冷冷道:“明明我都听你的话,不死不逃,为什么你却不听我的话?!”
崇珏一时摸不准夙寒声到底在说什么,迟疑地道:“萧萧?”
“你该听我的话……”夙寒声发完怒后又咬着手指像是魔怔似的,喃喃道,“对,我结丹了……我能操控那根骨链了,为什么他还不听我的话?”
到底哪里出错了?
夙寒声想不通。
纤细的手指被他咬出血来,顺着指尖不住往下落。
崇珏瞧出他的不对劲,知晓不能再多刺激他,只好先顺着他的话。
他蹙眉扣住夙寒声鲜血淋漓的手,一边用灵力医治一边轻声哄道:“萧萧,我暂时先不回须弥山——你累了,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崇珏的暂时妥协根本无法安抚到夙寒声,反而在他心中种下一颗“无论他做什么,崇珏随时都能离开他”的种子。
夙寒声满脸是泪,看着这个明明被他掌控在手中、却像是抓不住的细沙全然留不住的人,强行将手从崇珏手中扯出来。
“你……”
崇珏像是怕吓到他,声音温和道:“什么?”
夙寒声呢喃道:“连你也不是我的。”
没有人是他的,就连这具躯壳都是他偷来的。
只有前世那个腐烂在脏泥中的人生属于他。
夙寒声好似灯火璀璨的琥珀眼瞳一片涣散,宛如像是受蛊惑似的,他缓缓伸手探向崇珏脖颈处的骨链。
崇珏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
夙寒声迷迷糊糊地心想。
真是双漂亮的眼睛。
是不是彻底掌控他,他就会真正听自己的话了?
眼前好似浮现水波似的光芒,夙寒声好像溺了水一样,颠倒疯乱的意识缓缓往下沉,逐渐被冰冷的水吞没。
突然,一滴血似乎从半空滴落水面,在清澈的幽潭中飘荡出淡色的红雾。
夙寒声好似破水而出终于找回呼吸,大口大口喘息着,眼前一阵纷乱涣散。
直到视线聚焦,撞入眼帘的却是大片猩红的血。
夙寒声瞳孔一颤,懵然看着眼前。
他好像只失魂了一刹那,可偌大佛堂却宛如狂风过境,雕花木窗和门悉数被撞碎成木屑,狂风裹挟着暴雨呼啸席卷而来。
那横贯佛堂的骨链像是失去控制似的四处乱舞,方才还站在夙寒声面前的崇珏已踉跄着捂着心口半跪地上,唇角溢出鲜红灼眼的鲜血,顺着下颌不住往下流。
夙寒声呆呆愣愣看着,双膝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坐到地上,方才的癫狂好像随着那刺眼的血被击碎,轰然消散。
“叔……叔父?”
骨链催动,崇珏脸色苍白,不知是神魂还是经脉受了重创。
随着夙寒声意识清晰,那癫狂的骨链终于安分下来,温顺地重新消散在虚空中。
崇珏咳出一口血,看着面前好似丧魂落魄的少年,见他好像吓懵了,无奈地上前将他单薄身躯缓缓拥到怀中。
夙寒声满脸泪痕,随着那熟悉的菩提花香和微弱血腥味,像是彻底惊醒似的,试探地伸出手捧住崇珏的下颌,看着那狰狞的鲜血,眼圈发红,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叔父,叔父……血……”
崇珏将他温柔抱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和道:“没事,你刚结丹,操控不了九九骨链是正常之事,不必自责。”
夙寒声根本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但也清楚根本不是九九骨链的问题,是他自己心中那扭曲的意识在操控。
他想强行留下崇珏,想让崇珏像前世自己听他的话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
彻底清醒的意识,就算用脚后跟想也知晓这种想法是病态且扭曲的。
夙寒声将额头抵在崇珏心口,眼泪顺着羽睫缓缓往下砸,强行忍下喉中的呜咽声。
崇珏没有丝毫迁怒他,声音依然温柔。
“此番也是我不对,早前答应过要参加你的及冠礼,却食言而肥——方才我说得依然作数,明日我先不回须弥山,等你及冠、或从闻道学宫出师后,能独当一面了再说。”
夙寒声还小,又粘人粘得厉害,还是等他再长大了懂事些再说离开的事。
十二年时间,足够了。
崇珏正要重做打算,却听怀中的少年轻声道:“不必。”
“什么?”
夙寒声已经彻底恢复神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崇珏怀中起身,伸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他依然垂着头不敢看崇珏,像是在逃避似的,呢喃道:“我并非幼童,在闻道学宫又有师兄师姐和同窗相伴,不会有事的。”
和白日里的反常不一样,这次夙寒声所说的话是真心的。
夙寒声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小疯子,一旦在乎的事不如意,那他就会歇斯底里地犯大病。
之前不过是哭哭闹闹罢了,他并未放在心上,可此番失魂落魄下……
竟然伤了崇珏。
夙寒声难过又难堪,恨不得原地魂飞魄散。
崇珏蹙眉:“萧萧……”
夙寒声打断他的话:“天色已晚,我就不叨扰叔父,先要回落梧斋了。”
崇珏正要拦他,夙寒声却像是急着逃离他,踉跄着撑起身体就要跑,但双腿还没站直就直接不受控制跪了回去。
崇珏忙一把接住他:“伤着了?”
夙寒声讷讷道:“没有,腿……腿软了。”
方才被吓着了,一时半会使不上力。
崇珏似乎对他无可奈何,只能将少年纤瘦的身躯直接打横抱起来,大步朝佛堂后院的斋舍走。
夙寒声立刻道:“不,我要回落梧斋。”
“外面下着大雨。”崇珏步伐很快,全然瞧不出来他被骨链重伤的模样,“你今日刚结丹,需好好休憩,莫要来回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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