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崇珏不为所动,夙寒声又龇着虎牙,恶狠狠地连嗅八口。
崇珏:“……”
崇珏不太懂如今年轻人的行为举止,只当夙寒声是烧糊涂了,伸手轻轻在少年滚烫的眉心一点。
正要将灵力输进识海,夙寒声却贪恋那点凉意,两只爪子一把抱住面前的手臂,亲昵地将滚烫脸颊在崇珏手腕内侧轻轻一蹭。
崇珏手倏地顿住。
“叔父……”
“崇、崇珏。”
夙寒声像是喝醉似的,一会叫“叔父”,一会又大逆不道对世尊直呼其名,甚至好像还说了句拂戾族的话,叽叽咕咕的也不知在骂什么。
崇珏微微敛眸,掌心青色灵力缓缓凝结,围着虚空一点不住旋转。
很快,掌心凭空出现一枚半环玉佩。
若是此时夙寒声还清醒着,一眼便能认出,这块玉便是前世崇珏送他佩戴在腰间的那块。
只不过前世那枚玉佩的一道细微裂痕是在左边,今世却是右边。
崇珏眸瞳清寂,动作轻缓地屈指一弹。
半环玉轻轻飘至夙寒声的丹田处,随着青光一闪而逝,半环玉悄无声息融入夙寒声的内府。
刹那间,那经脉中燃烧着的凤凰骨火像是滚烫入海,轰然一声消散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伤痕累累遍布焦痕的内府。
夙寒声本还在抱着崇珏的手汲取凉意,识海轰然炸开后,呜咽一声,不情不愿地昏睡过去。
崇珏将手抽出,手腕内侧已被夙寒声的脸烫得微红。
他的面容似乎又年轻了些,垂着眼注视夙寒声的睡颜许久,才起身欲走。
只是刚要离开时,崇珏视线又落在夙寒声紧紧抱着的素袍上,眸中闪现一抹一言难尽的复杂。
这孩子……
万不要再走上什么不正经的歧途才好。
***
落梧斋骤然起火,不到半个时辰火舌又瞬间消退的事,一夜之间传遍偌大学宫。
常年在应煦宗养病的夙少君本就神秘莫测,刚入学就因拳打脚踢赵与辞赛霸王、备受须弥山世尊宠爱而远近闻名。
如今可倒好,入学礼刚过,斋舍就差点烧了。
众学子对夙寒声更感兴趣。
只是此时的“赛霸王”却成了病猫,恹恹躺在徐南衔的斋舍床榻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徐南衔昨日受了惊吓,守在夙寒声身边一整夜都未合眼,晨起早课都没去,恨不得把夙寒声揣兜里,不肯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吃蜜饯?”
凤凰骨前所未有地凶悍,夙寒声根骨间的热意一时半会消散不了,发着高烧恹恹躺在遮光床幔中,轻轻摇头。
“不吃。”
徐南衔拿湿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汗,眉头紧紧皱起。
那跗骨毒太古怪也不敢将灵力往灵脉中输,只能引着一旁千年崔嵬芝的寒意往床幔中灌,妄图让夙寒声好受些。
夙寒声不想徐南衔担忧,强提起精神来:“庄师兄呢,怎么不见他?”
徐南衔道:“不知,昨日你脱险后他便匆匆忙忙离开,不知去哪里了。”
夙寒声“嗯”了声。
徐南衔又给他喂了几颗崔嵬芝灵丹,似乎想借着喋喋不休来驱散心中焦躁。
“要再吃点灵丹吗?千年崔嵬芝好像有点用?
“这毒也太霸道了,整个落梧斋几乎被那火烧得一干二净,还好世尊及时赶到。
“听说闻道祭十三层有一棵不烬草,我到时直奔秘境十三层,你修为弱就在三层以下溜达就行。”
乍一听到“十三层”,病怏怏的夙寒声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抬起手死死抓住徐南衔的手,奋力道:“不……不去!”
“秘境有十五层,我修为已至元婴,去个十三层不会有危险。”
夙寒声眼眶通红,仍奋力撑起身体想要去抓他:“师兄!不去十三层!”
徐南衔赶忙将他扶回去,也没和一个病秧子唱反调。
“好好好,不去不去,好好躺着,别乱动。”
夙寒声含着泪躺回去,却魔怔似的,还在喃喃低语“不去十三层”,哪怕陷入梦乡也会时不时蹦出一句,似乎陷入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中。
徐南衔摸了摸他的额头,仍然滚烫。
这小兔崽子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徐南衔怕他烧出个好歹来,正在思考要不要去悬壶斋找人来瞧瞧,却听屋舍外有人传音而来。
“徐师兄安好,我是悬壶斋的宫芙蕖。”
徐南衔一听,快步走出斋舍。
樟树荫下,宫芙蕖和一个面覆白纱的女修长身玉立,朝徐南衔微微一福身。
“徐师兄。”
徐南衔没上过悬壶斋的课,只是瞧宫芙蕖身侧的女修身影倩倩,惊鸿艳影,又是覆面的打扮,便知晓她正是上苑州周真人的徒弟。
——小医仙,周姑射。
据说小医仙六岁时便将上苑州藏书楼中的所有医书倒背如流,七岁行医后妙手回春,一眼便能瞧出病症,堪称天纵奇才。
谢识之曾想过让小医仙来给夙寒声诊治跗骨之毒,没想到如今周姑射竟主动前来。
宫芙蕖温声道:“今日听闻少君病重,姑射医道能比之周真人,想来看看能不能帮少君……”
她寒暄的话还未说完,覆着面纱的少女便一板一眼地出口打断。
“跗骨,奇毒,我感兴趣,让我去看。”
徐南衔:“……”
宫芙蕖:“……”
宫芙蕖拽了下周姑射的手,低声道:“来时我怎么教你的?”
周姑射露在外面的杏眸似乎迷茫了一瞬,很快就点点头,像是背书似的道:“我担忧夙少君,想为他诊治,请问,可以吗?”
徐南衔:“……”
徐南衔正愁夙寒声的毒呢,哪里能拒绝,正要点头应答。
庄灵修不知何时来的,一把将徐南衔拽到身后,温柔笑着道:“少君已睡下了,二位仙子要不择日再来吧。”
徐南衔蹙眉。
宫芙蕖愣了下,意识到这是变着花样的拒绝,也没生气,毕竟她们不请自来已是不妥。
“无碍,少君还是先养病为好。”
她正要拽周姑射走,却见那戴着面纱的姑娘歪着头,疑惑道:“是真睡下了,还是不想我们进去看?”
宫芙蕖:“……”
庄灵修:“……”
这姑娘,说话好直。
宫芙蕖脸都红了,冲两位师兄一笑,赶紧拽着没眼力劲儿的周姑射跑了。
等两人走后,徐南衔才不解地道:“那是上苑州小医仙,让她为萧萧诊治百利无害,你是如何想的?”
庄灵修一夜未睡,似乎从哪里奔波而来,眉眼间带着疲倦。
他低声道:“自此之后,不要让任何人为小少君诊脉。”
徐南衔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庄灵修不答反问:“你信我吗?”
徐南衔直视庄灵修的双眼许久,才不耐烦地移开视线:“等你哪天被闻道学宫除名了,我看你卖关子都能成为观涛榜首富了。”
说罢,拂袖进去斋舍中。
庄灵修带着倦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个笑来,优哉游哉地跟上前。
内室中夙寒声本已沉沉睡去,可徐南衔回去后却感觉他身上又开始发起高热来,之前还能用手背贴一贴,此时一碰却被烫得缩回,根本不能碰。
夙寒声浑噩中睁开眼眸:“师兄……”
徐南衔忙忍着烫意摸着他的侧脸为他擦汗:“师兄在这儿呢。”
“师兄,我好难受。”夙寒声眼瞳已然涣散,神智也不太清晰,呜咽着道,“师兄为什么不来管我?师兄不要我了……”
徐南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强行握住似的,又疼又酸。
——好像他在某些时候真的丢下过夙寒声。
“你烧糊涂了。”徐南衔尽量放轻声音,手被烫得通红仍然不厌其烦抚摸夙寒声的侧脸,“师兄怎么会不管你?自小到大我说过多少回不管你,哪回真正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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