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幽幽看他,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不太想和这个人沾上关系。
晋夷远依然乐在其中,恨不得拉着夙寒声当场结拜。
夙寒声本来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忙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晋夷远沉声道:“我有求必应。”
夙寒声说:“太好了,那你带我旧符陵通天塔吧。”
晋夷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假思索道:“那不行。”
夙寒声:“……”
不是说有求必应吗?
晋夷远解释道:“少君有所不知,你留在闻道学宫之事,是掌院、世尊和应道君三道令齐下决定的,我刚才那只是在和你说玩笑,并没有胆子真的带你去旧符陵。”
夙寒声:“所以你是留下来监视我的?”
晋夷远道:“不算。”
夙寒声懂了,起身就要离开佛堂。
晋夷远拦住他:“少君是打算去旧符陵吗?”
夙寒声也不瞒着他,点点头说是。
他孤身一人无法到达旧符陵通天塔,只能先去找应知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灵舟送他过去。
晋夷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夙寒声,好一会才道:“我送你去吧。”
“你刚才不是说没胆子吗?”
晋夷远笑道:“但你如果铁了心要去,我也无法拦你,反正最终结果都是你去旧符陵,我闲着无事,何不跟着一起凑凑热闹?”
毕竟通天塔可不是寻常人能随意靠近的。
晋夷远别的没有,就是胆大,要命的热闹也想去瞧一瞧。
夙寒声赶时间,索性直接答应了。
片刻后,晋夷远要来门派那艘最豪华的画舫,带着夙寒声从闻道学宫飞起,幽幽朝着旧符陵而去。
***
通天塔。
本来崇珏和邹持已决定午时便联手破阵入塔,但神识往外扩去半晌,没有发现应见画的踪迹。
明明昨晚他还在远处孤身坐着看塔,只是一夜便不见了人影。
应见画并非是个会临阵脱逃之人。
邹持闭眸掐算,半晌后摇摇头:“寻不到,好像被无形的灵力阻挡住气息。”
就像是本命灯灭的庄灵戈一样。
乞伏殷不耐烦道:“不就是夙玄临的徒弟吗,有他没他都一样。现在四圣物已齐了,快入塔吧,过了子时气运衰竭,要想破阵便更难了。”
崇珏站在灵芥之外,看着仍然在不断塌陷的通天塔,始终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突然道:“不必了。”
乞伏殷不耐道:“什么意思?”
“不必破阵了。”
众人察觉到他话头不对,也跟着从灵芥走出,齐齐看向远处的通天巨塔。
寻常人若是随意一瞥,其实并不能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在场众人皆是圣物,定睛看去,就见昨日还在一点点往下掉落巨石的通天塔,竟然诡异地出现一点歪斜。
原本四处都往下掉落巨石的巨塔,此时只剩下一个方向的塔身,像是落雨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落。
石头落地激起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原来数十里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灰尘漫天而飞,遮天蔽日。
的确不必破阵了。
不到明日,这通天塔八成就要彻底倾倒,横贯整个三界。
崇珏大乘期神识铺天盖地而去,眉头越皱越紧。
通天塔实在是太过巨大,就算是三界第一巨山在它面前也渺小得如同蝼蚁,若是任由它直直砸落,恐怕所压毁之处,能遍布半个三界。
一半旧符陵、整个乌鹊陵都在其中。
邹持等人正蹙眉看着,却见旁边的崇珏突然一改常态,几乎带着厌恶地道:“东南方向先入塔,毁了塔中长明灯再说——你们磨磨唧唧生崽子呢?一群蠢货。”
众人一愣。
崇珏说完后,眉眼又转瞬化为清冷的禅意。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个没彻底融合的恶念。
恶念大概记起前世夙寒声被这通天塔间接逼死,在识海深处已经烦躁许久,此时没忍住挣扎着跳出来无差别地嘲讽每一个人。
邹持和乞伏殷挨了骂,却莫名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崇珏无奈道:“你们带着宫菡萏先入塔。”
宫菡萏就像是真正的灯一样没什么存在感,始终安安静静坐在那不吭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来。
乞伏殷道:“那你呢?”
“我去寻应见画。”崇珏道,“半个时辰内无论我寻不寻得到人,都会入塔。”
乞伏殷不耐烦极了,但又不能插手崇珏的决定,只能沉着脸拂袖而去。
崇珏目送着三人离去,神识更加往外扩散,一点点追寻应见画的踪迹。
千里之外的高空上。
夙寒声孤身坐在画舫的边缘栏杆上,晃荡着腿看着下方缭绕的云海,眸瞳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晋夷远倚靠在旁边,懒洋洋道:“我们入夜才能到,不去休息休息吗?”
夙寒声墨发被吹得胡乱飞舞,轻轻摇头。
晋夷远也学着他的姿势坐在栏杆上,道:“如今通天塔塌陷在即,方圆百里画舫无法靠近,到时候恐怕得御风过去。”
夙寒声虽然修为不怎么高,但这三年早已学会御风:“好。”
晋夷远挑眉道:“有心事?”
夙寒声本来没心没肺,只用在学宫等崇珏回来就好,可兰虚白一句卦象却将他妄图混吃等死的心给彻底搅和乱了。
前世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将凤凰骨交出来解救什么黎民苍生,但重来一世好像怎么都逃脱不了圣物生来注定的命数。
夙寒声打了个哈欠,恹恹看着好像永没有尽头的云海:“就觉得什么命啊运啊什么的,怪无趣的。”
既然所有事皆是命中注定,自己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被别人操控的,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供人取乐吗?
夙寒声也没多说,草草和晋夷远寒暄几句,便回了住处,继续寻崇珏。
但不知是烽火台被拦截了,还是崇珏还在忙,传讯始终传不出去。
夙寒声蔫得将法器一扔,躺到柔软的榻上。
他清楚自己若是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八成又得犯病,只好强迫自己沉沉睡去,最好一觉醒来就能到通天塔。
这一觉睡得极其昏沉,隐约间好像又听到了那句童谣。
夙寒声浑浑噩噩睁开眼睛,下意识以为又回到那个躺在摇篮中的梦。
但举目望去,却是身处遍地血泊的无间狱。
残破的屠戮阵法中,浑身是血的男人搂着他,哼着童谣哄他入睡。
“乌鹊欲飞,远人将归,乌鹊至,凤凰来。”
夙寒声只记得有这么段记忆,但当时脑子混沌并没将那小曲儿具体的内容记清楚,这一遭大梦却拨开记忆中的灰尘,熟悉的歌谣灌入耳中。
夙寒声跪坐血泊中,看着那浴血的男人朝他轻笑着说。
“小鹊儿往前走,迈过火海成凤凰。”
夙寒声倏地从梦中惊醒,险些踉跄着从床沿翻下去。
明明只是因记忆而做的梦,没什么特殊之处,夙寒声却惊魂未定,脑海乱糟糟的,捂着心口喘个不停。
直到他呼吸艰难平复,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画舫的房间有人。
许是要到落日了,窗棂外昏暗,隐约可听到呼呼的风声。
有人站在窗边,似乎正在往下看云,不知来了多久。
夙寒声茫然许久,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否则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应见画……
为何却在画舫上?
应见画察觉到夙寒声清醒,微微侧身,面容逆着光看不出神情。
夙寒声额角全是汗,迟疑地道:“大师兄?”
应见画淡淡“嗯”了声,迈开步伐缓步朝他走来,坐在床沿随手抚摸了下他额头上的汗水:“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
夙寒声满脸呆滞,迷迷瞪瞪看着应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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