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与北燕到齐,方国特意准备了接风宴,首先吃好喝好,在酒桌上一派和气,之后才好在谈判桌上会盟。
兹丕黑父亲自敬酒,道:“陛下与燕主远道而来,我这方国真是蓬荜生辉,今日孤便敬陛下与燕主。”
燕然微笑道:“兹丕公客气了。”
燕然将酒水饮尽,梁错因着吃味儿的缘故,只是抿了一口酒水,并不十分给面子。
“哈哈、哈哈!”兹丕黑父干笑,乐人讴者入内,开始翩然起舞。
等一曲作罢,兹丕黑父再次站起身来,道:“陛下,燕主,今日只有歌舞助兴,难免单调乏味,臣斗胆,想请陛下与燕主,各派遣一命骁勇的武士,双方比试,点到为止,岂不是更为有趣儿?”
双方前来本就是会盟的,在南赵打下之前,大家都是盟友,而如今南赵已然是囊中之物,那之后就各凭本事了,两边本就在较劲,兹丕黑父这提议简直是挑拨离间。
燕然笑道:“哦?有趣儿,我大燕的豪杰,各个骁勇善战,从不畏惧比武,不知梁主意下如何?”
梁错冷笑一声,道:“巧了,我大梁的武士,也是骁勇之辈,从不后退。”
燕然摆了摆手,道:“祁湛,你来。”
祁湛站起身来,拱手道:“卑将敬诺。”
梁翕之跃跃欲试,道:“陛下,让我去!”
梁错却道:“蒲长风,你来。”
蒲长风被点了名字,站出来拱手道:“是,陛下。”
兹丕黑父立刻让人清空了舞场,乐人讴者退下,蒲长风与祁湛跨上台矶。
唰——
随着银光一闪,刘非甚至没看清楚二人是如何动弹,金鸣之声骤然响起,蒲长风与祁湛的兵器瞬间击打三次,三招已过。
刘非一面夹菜,一面看比武,看得津津有味。
当——!!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祁湛将蒲长风逼退两步,有甚么东西从蒲长风的怀中直接掉了出去,从台矶上滚落下来,正好掉在刘非的脚边。
低头一看,竟是一块黑铁制成的令牌。
——燕!
刘非不久之前才见过这种黑铁,通体乌黑,泛着银亮的光泽,十分坚硬,分明是燕铁。
加之令牌上铸造的“燕”字,祁湛身上也有一块这样的令牌,这分明是北燕的东西。
蒲长风乃是北梁派遣到方国的驻兵大将军,他的身上,怎么会携带着一块北燕的令牌?
且还在怀中,比武之时,随随便便就掉了出来。
刘非眼目一转,眼看众人望过来,便要看到那块燕铁令牌,刘非身形一动,不着痕迹的踩住令牌,展了展宽袖,太宰的金丝衣袍华贵宽阔,立时将燕铁令牌掩藏的结结实实,连个边角都不露出来。
兹丕黑父惊讶的道:“甚么东西?可是蒲将军的贵重之物,别再摔坏了。”
蒲长风微微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也有些惊讶,自己怀中竟滚出了这么一块东西。
刘非悠闲的剥了一只果子,放入口中,装作根本不知情,道:“甚么东西?哪里有东西?”
兹丕黑父的眼神似乎有些焦急,两次看向刘非的袍子,但刘非不抬脚,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他也不好贸然上前去掀刘非的衣裳。
双方比试点到即止,蒲长风快速走下来,来到刘非身边,拱手道:“多谢太宰。”
刘非挑眉:“蒲将军,谢我甚么?”
蒲长风没有言语,但看向刘非脚下。
刘非这才抬起靴子,将那块燕铁令牌展露出来,蒲长风弯腰捡起。
刘非道:“蒲将军不想解释一下,这令牌从何而来么?”
蒲长风苦笑了一声,道:“不瞒太宰,其实……卑将也不知这令牌从何而来,方才自怀中掉出,卑将亦足足吃了一惊。不知……不知太宰可愿相信。”
刘非淡淡的道:“本相自是相信的。”
蒲长风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道:“太宰?”
刘非平静的道:“蒲将军佣兵五万,若想造反,谁也拦不住,何必随时随地在怀里揣着这么一块铁牌子呢?似乎生怕旁人不知蒲向军要造反一般,这么俗烂的手段,本相若是上当,岂不是太丢人了?”
蒲长风拱手,深深作礼,道:“太宰明鉴,长风感激不尽。”
刘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蒲将军,本相替你解围,你不会只用一句感激,便揭过去罢?也太过小气。”
蒲长风面色尴尬,道:“不知太宰想要甚么?只要是长风能给的起的。”
刘非道:“本相不缺财币,倒是很喜欢听旁人的秘密……”
“秘密?”蒲长风惊讶。
刘非点点头,似笑非笑的道:“蒲将军可有秘密?倘或可以说给本相听,便算是两讫。”
蒲长风似乎想到了甚么,面色微微发沉,目光也变得悠然,叹息道:“这件事情,卑将从未说给任何人听……其实卑将还有个弟亲。”
刘非道:“蒲将军还有个弟弟?倒是从未听说。”
蒲长风苦笑一声,道:“小时候……家里穷困,总是食了上顿没有下顿,家中还有我们两个孩子,那一年闹灾荒,家里更是揭不开锅,父亲打算将我与弟亲贱卖一人,弟亲身子羸弱,父亲总说他不好养活,也做不了什么活计,在家里也是拖累,于是……”
刘非接口道:“你的父母,将弟亲卖了?”
蒲长风点点头,他的面色愈发的凄苦,眼神中隐含着自责,道:“那日夜里,父亲将弟亲偷偷抱走,弟亲被惊醒了,他抓住我的手,大声的哭求,可我……可我太惧怕了,倘或弟亲不被贱卖,那贱卖的便是我……”
蒲长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年幼的弟亲,嘶声力竭的哭喊,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仿佛人间炼狱。
刘非道:“那你的弟亲呢?后来可曾见过他?”
蒲长风摇摇头,答非所问的道:“他怕是……恨我入骨,恨我入骨……”
刘非无法脑补蒲长风的阿弟哭喊的模样,这对刘非来说,难度太大了,而是道:“倘或这是蒲将军的秘密,那么咱们两讫了。”
蒲长风拱手,面色还是十足苦涩,转头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梁错走过来,轻声道:“蒲长风如何?”
刘非道:“燕铁令牌合该不是蒲长风的,这栽赃的计谋太过简单粗暴,只是想要挑起陛下与燕主的不合。”
梁错冷笑一声,道:“他们也太小看朕了。”
比武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乐人和讴者重新回到舞场,继续翩然起舞,兹丕黑父亲自前来倒酒,态度十足谦和。
刘非被敬了两杯,略微有些醉意,正好酒过三巡,便不想在燕饮继续逗留,打算回去歇息。
梁错扶着他,道:“朕送你回去。”
“陛下!陛下!”兹丕黑父这个时候走过来,热络的道:“陛下,臣再敬您三杯!”
燕然还未退席,倘或梁错先行离开,恐怕又会被有心之人编排,说梁错不将燕然看在眼中等等。
于是刘非便道:“陛下不必送臣,只是几步路,臣自己回去便是。”
梁错叮嘱道:“小心一些,回去饮些解酒汤,朕让方思送你回去。”
方思扶着醉酒的刘非,很顺利的回到御营大帐,将刘非扶到榻上,给他盖好锦被,便退了出去。
夜色寂静。
踏踏……
轻微的跫音传来,若有似无。
一抹黑衣斗篷慢悠悠的走入御营大帐,如入无人之境,闲庭信步的来到软榻之前。
是北燕前太宰,乔乌衣!
他的目光被黑色的斗篷遮挡,却灼灼然的盯着榻上熟睡的刘非。
慢慢伸出手,惨白的指尖与黑色的斗篷形成鲜明的对比,乔乌衣的手掌一点点伸向刘非,冰凉的掌心犹如蛇皮,轻轻的抚摸着刘非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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