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刘非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警戒的睁开眼目。
刘离似乎也听到了,纤细的食指压住自己的唇瓣,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刘非点点头,没有出声。
刘离慢慢下榻,悄无声息的走到屋舍门口,伸手抵住门板。
一条黑影,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投射在他们的门板之上,晃来晃去,晃来晃去,十足的诡异。
“啊!”
那黑影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紧跟着跌倒在地上,还撞了一下他们的门板,发出“哐!”的巨响。
刘离猛地推开大门,呵斥道:“何人!?”
只见屋舍门外不只是一个人,赵歉堂面朝下被压制在地上,而那个压制着他的人,正是司理大夫梁任之。
刘离奇怪的道:“公孙?”
梁任之踩着赵歉堂的背心,已然拔剑出鞘,剑尖搭在赵歉堂的脖颈之上,一脸的阴狠戒备。
梁任之道:“此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门口徘徊。”
刘非听到动静跑出来,不只是刘非,梁错和很多村民也被惊动,全都出来查看情况。
赵歉堂连忙道:“我、我我我……我没有鬼鬼祟祟,没有……”
梁任之冷声道:“半夜三更在太宰与刘君子的屋舍前徘徊,还不是鬼祟是甚么?”
赵歉堂道:“我只是……只是想要来……来告状。”
“告状?”刘非奇怪。
“告状?”梁错冷笑道:“你便是想要告状,为何不白日前来?为何不向朕告状?”
赵歉堂吓得直哆嗦,官员立刻呵斥道:“是啊!告甚么状!本官怎么不知?赵歉堂,不要以为自己有些做工的小手段,就这般肆无忌惮了,我告诉你……”
赵歉堂连忙大喊:“我要告……告的是赵河功曹史!官官相护,当地的官员一直阻挠,所以……所以我不能白日里说!”
“你!”官员呵斥道:“你放肆!说的甚么胡话!岂有此理!来人啊,拖下去,拖下去!!”
“等一等!等一等!”村民老丈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上,大喊着:“陛下!太宰!明鉴!明鉴!不是小赵的错,小赵也没有瞎说,都是老朽,是老朽求小赵代替告状,所以小赵才会半夜三更的前来叨扰太宰,求陛下与太宰开恩啊!”
刘非看了一眼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官员,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老丈,立刻察觉到了这其中另有隐情,道:“老人家不必着急,起来说话罢。”
“这这……”官员连忙道:“太宰,这些都是愚民……愚民……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怎么能劳烦太宰费心呢,还是……”
刘非的目光幽幽的划过去,道:“还是,你想隐瞒甚么?”
咕咚!
官员也不知为何,分明刘非的模样清秀而俊美,也不算凌厉,绝不骇人,但这眼神轻飘飘的扫过来,便极具威严,吓得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下臣……下臣不敢!”
刘非是半夜起身的,只着了里袍,随手披了一件披风,夜半风凉,尤其是水边,梁错开口道:“有甚么事情,进舍再说。”
众人进了屋舍,梁错拉着刘非前去更衣,更衣整齐之后,这才走到外间。
刘离也已然换好了衣裳,赵歉堂还跪在地上。
梁错展袖在最上首坐下来,道:“到底何事?”
官员开口道:“陛下,其实……”
梁错冷声道:“朕问你了?”
那官员吓得噤若寒蝉,浑身发抖,想说又不敢再开口。
老丈道:“陛下明鉴!老朽想要告状,只是……只是苦于当地官员的威压,一直不敢说出口,小赵乃是我们这里唯一的读书人,老朽恐怕自己说不清楚,所以……所以老朽才请小赵前来告状。”
刘非道:“赵歉堂,如今你可以说了。”
那官员狠狠的瞪着赵歉堂,似乎是在威胁他,敢多说一个字,便叫他好看。
赵歉堂干咽了一口口涎,似乎有些子害怕。
刘非淡淡的道:“你放心大胆的说出口,陛下在此,还有谁可以为难于你?”
赵歉堂拱手道:“是,太宰。”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太宰,这位老丈有一子,往来南北经商,早些因为船税的减免,生意变得红火起来,愿意来往赵河做生意的商贾亦越来越多,只是……”
之前刘非与南赵谈判,要求南赵减免船税,这样无非是打破了南赵对船贸的垄断,如此一来,无论是北梁的商贾,还是南赵的商贾,都可以在赵河经商,一时间船贸更是发达。
后来北梁兼并南赵之后,赵河便不再是南北的分界线,如此一来,船贸更是统一,按理来说,这对商贾是一件大好事儿,但好事的同时,弊端也显露了出来。
老丈的儿子这一年赚了不少银钱,本打算回乡来孝敬老丈,他想要将经商的碎银重铸,打造成整银,方便带回来,但问题便来了。
碎银重铸,都是需要交纳火耗的,所谓火耗,便是碎银重铸成整银之间的消耗。
南赵刚刚归入北梁,还未能选拔出真正的掌官,很多官员沿用了当地原本的官员,还有临时调配前来的官员,以至于南北混杂。
老丈的儿子在交纳火耗之时,本已经交纳了一份火耗,结果上面又要他交纳一份火耗,说是上官没有收到他的火耗,一定要让他补齐,补来补去,最后火耗的数量,竟是比他熔的碎银还要多!
也就是说,这一年白干不说,还要倒贴进去银钱。
嘭!
梁错狠狠一拍案几,呵斥道:“赵河竟有此事?”
官员吓得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陛下明鉴,这……这其中定然有甚么误会……毕竟……毕竟赵河的官吏刚刚换新,这旧的去新的来,难免……难免出现一些交接上的失误,只是个例……个例……”
哪知赵歉堂一点子脸色也不会看,道:“陛下,太宰!这不是个例!”
“你……”官员气得指着赵歉堂的鼻子,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小心本官……”
不等他说完,刘非已然不耐烦的道:“陛下跟前,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总是插嘴,这样……不好罢?”
刘非挥了挥手,道:“既然你不会闭嘴,来人,把他的嘴巴给本相堵起来。”
梁翕之道:“这种事儿本侯爱做!”
他随手拿了一块抹布,直接塞在官员嘴里,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面颊,道:“咬着,若是掉了,就叫你整条吞进肚中去!”
官员吓得死死咬住嘴里的臭抹布,根本不敢松口。
刘非道:“赵歉堂,你可以继续说了,如何不是个例?”
赵歉堂道:“老丈之子曾写回家书,因着老丈不识字,都是草民帮忙读书,家书上写着,还有许多商贾因着负担不起火耗,散尽家财!更有甚至,一旦提出火耗的意义,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导致家破人亡!”
梁错眯眼道:“杀身之祸?”
赵歉堂点头道:“正是,老丈之子因着不服火耗的事情,曾经上告赵河功曹史,可是没有得到功曹史的任何回复,反而招惹来了杀身之祸,以至于老丈之子不敢还家,东躲西藏,只能托人送信回来,告知原委。”
赵歉堂从袖袋中将信件拿出来,呈递给梁错与刘非查看。
信件上陈列了几名同样因为火耗而遭难的商贾姓名,扬言还有一本名册,就在老丈之子的手中,这是他最近调查出来的名册。
刘非冷笑一声,怪不得有人要杀老丈之子,这本名册,便是赵河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正逢梁错南巡盛典,若是名册落入梁错手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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